“吼！吼！吼！”


    深坑之中，那声响低沉得如同地底滚过的惊雷，每一道震颤都缠着不甘沉沦的戾气，从三十余丈深的坑底层层荡上来，撞在四壁粗糙坚硬的褐黑色岩石上，碎成无数道余响，回响不休。


    这深坑四壁尽是嶙峋怪石，被利爪刨得坑洼交错，深痕里积着湿漉漉的暗绿色苔藓，散发着腐朽的腥气。


    碎石与尘屑黏附其上，受那吼声震颤，正簌簌往下落。


    天光仅能从坑口斜斜漏进少许，在坑壁投下斑驳陆离的暗影。


    偶有小块石砾从壁上脱落，坠向坑底硬实的石地，发出细碎的“嗒嗒”声。


    幽空自外间翩然而至，衣袂如墨蝶振翅，在风里掠出一道轻影。


    他身形轻得如一缕青烟，足尖只在坑壁凸起的石棱上轻点两下借力，力度拿捏得妙至巅毫。


    足尖与石棱相触的瞬间似有若无地一顿，随即轻盈卸力，连石棱上积年的尘屑都未惊动半分，转瞬便已稳稳落地，自始至终未搅动周遭半分尘雾。


    坑底因那十余头魂虎的奋力挖凿，倒比洞口瞧着宽敞不少。


    那些魂虎个个双眸透着幽绿寒光，如两簇跳动的鬼火，死死盯着坑底中央。


    它们尾尖如钢鞭扫过地面，带起细尘簌簌。


    爪尖深陷石缝，连指甲缝里都嵌着碎石与苔藓。


    此刻，正团团围着那深陷地面的一颗泛着幽暗碧光颅骨！


    碧光在骨缝间流转如活物，表面覆着一层细密的灰霜，一碰便簌簌往下掉。


    魂虎们低吼声不绝，喉间滚出的震颤顺着地面蔓延，连空气都跟着微微发颤。


    幽空见此，眼帘半垂，长睫在眼下投出淡淡阴影，眸光沉如寒潭，不起半分涟漪，只在扫过颅骨时，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淡漠。


    他步伐未停，径直朝那颅骨走去。


    与此同时，深坑外的暗处，数道急切的目光依旧死死盯着洞口。


    黑大等人起初还以手指交流，呼吸刻意放轻，可此刻见洞中毫无动静，便开始交头接耳，暗自猜测洞中之人的身份。


    一旁的肖娘却未参与闲聊，双目眯成一条缝，指尖不知何时已捏了枚淬毒银针，转得飞快。


    她呼吸放得极缓，连发丝都纹丝不动，唯有眼角的余光死死黏着坑口。


    黑大也在这时注意到了肖娘，见她这般情势，喉结上下滚动，脚边的石子被他无意识地碾得“咯吱”作响。


    然黑二、黑三、黑四却未察觉异样，依旧各自交谈，蠢蠢欲动。


    正交谈间，黑三几次抬臂欲动，似要有所动作，却都被肖娘狠狠剜了回去。


    待肖娘扣住他手腕时，黑三眉峰陡竖，嘴张到一半又强行闭紧，腮帮子鼓得老高！


    此刻坑外情形，幽空自是不知，却也并不在意。


    毕竟他料想这些魔修待会儿尚有大用，故而未加理会，脚步亦未稍停。


    甚至反倒期待他们一同跃入！


    倒合了他的心意，也省却一番功夫。


    “嘎吱……嘎吱……”


    靴底踏在碎石堆上的细碎声响中，幽空已不急不缓行至魂虎近前。


    那正围着颅骨的两头魂虎似早有感应，庞大的身躯缓缓下蹲，肩胛处的肌肉紧绷着却不敢发力，随即一左一右缓缓退开。


    它们头颅一寸寸低伏，鼻尖擦过地面时带起细尘，喉间发出温顺的呜咽。


    那呜咽细碎又惶恐，两头魂虎竟主动分向两侧，让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通路，垂首候立，连耳尖都紧紧耷拉着，全无先前的凶戾之气。


    幽空并未看向它们，径直抬步走入。


    待他靠近些许，那颅骨忽有细微声响传出。


    声响细若蚊蚋，却带着蚀骨的怨念，钻进耳中便往心尖钻，搅得人五脏六腑都发寒，断断续续溢出：“我……我……恨！我……对……对不起门……门人！我……杀！杀！杀！”


    幽空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


    冷得像冰棱，快得似流星掠逝，眸光里掠过一丝讥诮。


    他手腕微旋，五指一捻，一面素白小旗便凭空出现在掌心。


    此旗正是‘纳魂旗’，亦是先前为韩雪凝疗伤后收回的余魂，其上蜈兽狰狞露螯、狼兽呲牙咧嘴的图案依稀可辨。


    算来共得七个兽形图案，偏生半数残缺，或边角撕裂如破布，或图案模糊似被阴火蚀去。


    随即，纳魂旗在幽空神识催动下，旗面图案次第亮起淡光，却未如先前唤出魂虎般令其显化实体，反倒图案个个化作点点光屑，如雨丝般飘洒而下。


    随着图案逐一黯淡消散，旗面之上缓缓降下七颗光点。


    其形或如核桃浑圆，或似龙眼椭圆，或如花生瘦长，皆裹着细碎的魂气，拖着淡淡的光尾，不约而同坠入下方的颅骨之中。


    第一颗光点入体的刹那，颅骨的幽暗碧光骤然一闪，碧色陡深三分，其内怨念陡然加剧，那呓语亦愈发清晰。


    一声声“杀”字如泣如诉，带着血与泪的重量，直令人心头发紧。


    待其余六颗光点尽数落下，颅骨猛地膨胀了数分，碧光愈发炽盛，如燃起的鬼火顺着骨缝往外翻涌，几乎要将整个深坑都染成碧色，可那怨念之声却戛然而止。


    转瞬之间，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阴寒彻骨、不似活人的沙哑声音。


    那声音像是从锈蚀的铁器里挤出来的，带着刺骨的寒意：“你……是谁？”


    幽空闻言，眼帘微抬，长睫轻颤，眸光淡漠如冰，并未直接作答，只沉声问道：“你想复仇吗？”


    话音刚落，那碧色颅骨猛地一颤，周身光华骤然暴涨数倍，碧幽幽的光晕如浪涛般向外翻涌。


    这魂虎挖凿出的深坑顿时剧烈震颤，四壁碎石哗哗坠落，尘雾弥漫！


    “额啊！！！”


    阵阵痛苦的嘶吼溢出，似是被唤醒了深埋的执念，那光华几欲冲破深坑，转瞬却又强行平复下来。


    碧光收敛些许，颅骨复又开口，语气添了几分理智，却仍带着颤音：“你……想要什么？”


    幽空闻言，只是神色如常地望着颅骨，眸光深不见底，未发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