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楚曦眸光浮过一道波澜。


    她抬手……推开了他的脸。


    “你可以回去了。”


    被推开的霍池宴也不恼，只是笑容慢慢敛起，眼神变得深沉而认真：


    “假如这次实验成功，我活下来了……我还有机会等到你回头吗？”


    他目光紧紧锁住她，不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林楚曦没有立刻回答。


    她放在膝上的手，无意识地轻轻碰了碰口袋里那张折起来的画纸，硬硬的边角硌着指尖。


    许久，才缓缓转回头，目光落在霍池宴脸上。


    “霍池宴，我们现在讨论的，是你的生死，活下来，才是第一位的。”


    她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更没有给出任何承诺。


    但这句“活下来”，在霍池宴激起了浪花。


    她希望他活下来。


    不管是为了实验，还是为了什么，至少没有像以前那样，用最冰冷的话语斩断他所有的念想。


    这对于他来说，已经是黑暗中的一缕微光。


    霍池宴嘴角勾起一抹笑：“曦曦，如果你希望我活着，我一定竭尽所能……”


    “很晚了。”


    林楚曦打断了他，“你需要休息，实验前必须保持最佳状态。”


    虽然知道是逐客令，霍池宴心情依然不错。


    “我知道，你也早点休息。”


    他起身，走到门口时又忍不住停下，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


    林楚曦已经不再看他，她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有些疲惫。


    霍池宴喉结滚了滚，最终没有再说一句话，轻轻带上了门。


    门关上的轻响之后，屋内彻底安静下来。


    林楚曦独自坐在沙发上，很久都没有动。


    她慢慢从口袋里拿出那张画纸，展开。


    霍云睿笔下的三人手拉手，笑容天真爽朗……


    良久，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消散在寂静的空气里。


    活下来？


    谈何容易。


    48%的成功率，像一把悬在她心头的刀。


    ……


    实验日期一天天逼近。


    林楚曦连续三十六小时没有离开研究所，试图通过改进方案提高实验成功率。


    霍池宴来到了霍家老宅，穿过熟悉的中庭，走向后院禅房旁的花园。


    霍老爷子佝偻的身影背对着门口，手里拿着一把小巧的剪刀，仔细地修剪着一株兰花的枯叶。


    “爷爷。”


    听到霍池宴的声音，老爷子转过身，眼睛打量了他一番，眉头微微皱起：“脸色怎么这么差？公司的事再忙，也不能不顾身体。”


    “不是公司的事。”


    看出霍池宴脸色的深沉，老爷子拿起旁边的水壶，慢悠悠地给花草浇水：“那就是心里有事，说吧，来找我干什么。”


    霍池宴沉默了一会儿，声音有些干涩，“您当年……是怎么认定奶奶的？”


    霍老爷子动作一顿，随即又恢复如常。


    他难得跟孙子讲了些年轻的事，包括老爷子继承家业前被叔伯视为眼中钉，为了保护当时刚嫁入家门的妻子，避免那些叔伯将刀子转向她，他假装不在意她。


    结果家业是到手了，她气得带球跑了，他追到A国连跪带哄半年才把人追回家。


    “感情的事没那么多道理可讲。遇到了是运气，抓不住就是命。但无论结果怎么样，随心意而活最重要。”


    老爷子说完这番话，霍池宴释然了。


    随心意而活……


    就像他这次做的选择，虽然疯狂，却是他真实的心意。


    他喉结一滚：“爷爷，我要去做一件事，风险很大。”


    老爷子脸上的笑容慢慢敛起，正色打量他。


    他继续：“成功率不到一半，如果失败了，希望爷爷原谅我无法给您养老送终了。”


    说完霍池宴跪在了老爷子面前。


    霍老爷子第一次看到自己孙子这么严肃说这种话，他大概看出了什么……


    “池宴……”


    挽留的话还是堵在了喉咙。


    “你长大了，路要自己走。爷爷不能替你走，也不能拦着你。你要是觉得值得，那就去吧。”


    “不用惦记我这把老骨头，我能照顾好自己。”


    老爷子摆摆手，语气豁达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霍池宴喉结剧烈地滚动着，将所有翻涌的情绪压了下去，在地上叩了三个头。


    最后一次叩头后，他起身将一份遗嘱的备份交到老爷子手上。


    “霍氏集团一半的股份继承权我交给了曦曦，已经公证过，但是我怕大姐不认，如果她要为难曦曦，劳烦爷爷替我出面……”


    “嗯，知道了。”


    霍老爷子接下遗嘱，看着孙子眼里的冷静，一句话没再多说。


    直到霍池宴离开，霍老爷子才喃喃低语：


    “老婆子，咱们的孙子认死理，要是他失败了，你在地下看到他，可得护着点……”


    一滴浑浊的泪，悄无声息地滴落在修剪下来的枯叶上。


    ……


    “李指导，志愿者已经完成最后一次全身消杀，正在接入生命体征监测系统。”


    林楚曦没有抬头，目光依旧锁定在屏幕上，语气淡淡：“知道了。”


    另一边，手术室内。


    霍池宴换上了无菌病号服，平躺在冰冷的床上。


    针头刺入皮肤的感觉很轻微，他却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肌肉。


    不是因为怕疼。


    而是因为，隔着巨大的观察玻璃，他能看到主控室里那个专注的侧影。


    她坐在那里，像一尊掌控生死的神。


    他贪婪地看着，仿佛要将她的每一寸轮廓都刻进记忆里。


    他知道，再过不久，麻醉就会生效……


    他或许就再也看不到她了……


    他呼吸变急，似是不甘心离开，可他更不甘心像个活死人一样，在她的世界里没有半点存在感。


    她的世界不需要他，她的心里没有他，让他生不如死。


    如果用自己的命，博得一次她回眸，也值！


    “霍总，请放松……”


    护士轻声提醒，调整着滴速。


    霍池宴感受着冰凉的药液一点点汇入自己的血管。


    最后，闭上了眼睛。


    将逐渐颤弱的心跳完全交给了手术台。


    ……


    “李指导，志愿者已就位。”


    麻醉师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林楚曦操控轮椅，停在主控位。


    她戴上无菌手套，最后一遍检查着即将植入的那颗凝聚了无数人心血的新一代人工心脏。


    平静无波道，“全体人员就位，实验，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