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赔我女儿！你赔我的静静……”


    “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江城医院走廊里，一个六十多岁的女人哭喊着，拼命撕打着一个跪在地上的男子。


    旁边同样年纪的男子拉着她，都不愿意看一眼跪着的男人。


    “林苍山，要不是帮你还债，她能累病吗？都怪你！


    “你把女儿还给我，还给我……啊……我的静静啊……”


    “当初我就不同意找你这么个没爹没娘的……


    “早知道今天，我就该下狠心把她关家里，也不至于再也见不到了啊……”


    林苍山面容惨白，眼里透着绝望和悲戚，想大声痛哭的力气都没有，丝毫感觉不到岳母施加在他身上的疼痛和怒骂，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他的妻徐静，永远离开他了。


    那个从大学开始就陪着她的漂亮女人，陪着他吃了那么多的苦，还满心满眼都是他，陪他一起赚钱还债的女人，离开他了。


    毕业后，他白天上班，晚上送外卖。


    徐静白天上班，晚上开补习班。


    这么多年过去，自己还没来得及让她过上一天好日子，就这么离开了。


    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


    原本就不幸的自己，为什么偏偏要把她也拉上……


    十四岁那年暑假，父母不在家，他带着六岁的弟弟在家。


    他在屋子里写作业，从窗子就能看到门口的弟弟，当他做完一道题一抬头，就看到弟弟被人抓进了一辆面包车，追都追不上……


    当时，他妈妈也如今天岳母一样打他，骂他，他也同样没有还嘴。


    是他的错，是他没有看好弟弟。


    此后，他更加努力地学习，发誓长大后一定要把弟弟找回来。


    谁知道，刚上大学，父母就被家里一个亲戚骗了。


    当时，父母几乎一有时间，就出去贴寻人启事，沿着面包车离开的方向，骑着自行车，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去找。


    印着弟弟照片和信息的红布，用铁丝挂在车把上。


    多年寻找无果，任何能带来一点儿希望的办法，都能让父母倾尽所有。


    亲戚说他有个朋友关系挺硬，能在全国帮忙找人，但却需要两万块钱。


    那时候万元户还没有几个。


    父亲拿不出来那么多钱，从亲戚介绍的一个人手里，借了高利贷。


    结果，人还没开始找，催债的先上了门……


    流氓恐吓、泼油漆、死猫死狗、林苍山的命……


    绝望中，两人喝了农药……


    林苍山办完父母的后事，收拾东西准备回学校那天，债主上门催债，才得知事情的真相。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他只是恨自己，为什么要去上大学，如果在家，父母一定会没事的！


    自己就是个灾星，身边亲人一个个都离他而去，现在，妻子也走了。


    不管岳父岳母如何对他，他都不会怪他们，更不会反抗，都是他应得的！


    墓碑上，妻子的照片是他选的最好看的一张，笑容里带着温暖和幸福。


    亲戚朋友都相继离开，有人想要劝说一下跪在墓碑前的林苍山，却被岳母拦下了。


    “谁都别管他，死了就当给我的静静赔命了！”


    林苍山笑着，和照片上的妻子对视着。


    “静静，下辈子我一定要让你过上最好的日子，其他女人有的，你会有，其他女人没有的，你也会有，你走慢点儿，等等我！”


    他掏出一个小瓶子，一口喝掉了里面的东西，把头靠在墓碑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


    “好了，下课！”


    “铃……”


    林苍山猛然睁开眼睛，环视着周围遥远而又熟悉的场景。


    “1992年5月7日，距离高考还有60天！”


    黑板上的数字，醒目刺眼。


    “60”是加大加粗的。


    这是……在东北老家松城一高，高考前两个月的时候？


    周围同学都在低头学习，他面前课桌上摆着很多书，还有一张散发着油墨香的，做了一半的语文卷子。


    林苍山心脏狂跳，扭头看向打开的窗子，玻璃上清晰地映出一张稚气未脱的少年面庞。


    再低头看自己，白衬衣、藏青色裤子，大白蓝球鞋。


    他呆愣了片刻，用力掐了自己一把。


    “嘶……”


    疼痛传来，重生了？


    为什么会回到这个时间，而不是追随徐静而去？


    他内心翻涌着巨大的惊涛骇浪，复杂难言。


    难道说，之前经历过的一切只是黄粱一梦？


    只是，记忆如此深刻，现在还带着无比巨大的悲伤和绝望，让他确定，那不是梦，他的确重生了。


    “山子，看什么呢？放学了，回家吃午饭去！”


    前桌高亮，圆脑袋圆脸大眼睛，是他发小，和他家住前后院，高考落榜后，留在老家开了个台球厅。


    而他去了江城上大学，在父母去世的时候回来过一次，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当时知道父母惨死真相后，半夜拿着菜刀去找亲戚算账，是高亮的父亲把他拦下来，送上火车回学校，才没有犯下大错。


    “走！”林苍山起身跟着高亮往外走，眼睛始终不太敢跟他对视，怕他看出来他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十八岁的林苍山了。


    走出校门，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周围的一切，先看到一辆破吉普车停在了路边。


    一个叼着烟卷儿的四十多岁的男人从车上下来，嘴角朝下撇着来回看了看，走到小卖店窗口前，“拿包烟！”


    林苍山双手紧紧攥着，骨节都发出“咔咔”的声音，双眼死死盯着那个人。


    就是这个人，林家出了五福的叔叔林旺财！


    紧挨着松城的青山村村长！


    骗父母借了高利贷、自杀的罪魁祸首！


    他恨得牙根紧咬，身体都在微微颤抖着。


    如果没有他，父母也不会弃他而去，徐静也不会因为要跟他一起赚钱还债，劳累过度得了胰腺癌。


    都是因为他！


    我要杀了他！


    “山子？”高亮一把拉住已经迈出一步的林苍山，“你怎么了？你要杀了谁？”


    高亮的表情，紧张里带着担忧，回头看了眼，什么都没看到。


    林苍山回神，深呼吸了一口气，慢慢放松，刚才不经意间，竟然把心里想的说了出来。


    他赶紧解释：“没什么，就是一想到拐走小海的人贩子就恨不得杀了他们。”


    高亮松了口气，“我也是，那天我要是没去我二姨家，肯定去找你玩，我们两个一起就不会把他弄丢了！”


    两人说着话，走到了小卖店前面，林旺财买完烟转身。


    看到林苍山后，笑了，“这不是山子吗？放学啦？有空让你爸去我家喝酒去！”


    林苍山盯着他看了两秒钟，也笑了，“好啊，旺财叔！过几天我跟我爸一起看你去，你家今年种甜杆儿没？”


    “种了，想吃自己过去砍！”


    “我带我同学一起去行不？”


    “行，管够!”


    林旺财上了吉普车开走了，高亮说：“你叔挺有钱啊，都开上吉普车了！”


    林苍山心里冷笑，如果说林旺财跟放高利贷的那个人没有关系，让他再死一回都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