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


    “所有细节，都在我当年提交的行动报告里。”


    “那份报告，每一个字都经过了我的深思熟虑，确保了其准确性。”


    “我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另一名年轻些的干事皱了皱眉，语气加重了几分。


    “我们现在要的，就是报告里没有的细节！”


    “比如，为什么在察觉到可能存在陷阱的情况下，你们依然继续深入？”


    范天雷语气轻蔑。


    “同志，你可能没有一线指挥经验。”


    “战扬上的局势瞬息万变。”


    “任何的犹豫，都可能导致战机的错失。”


    “至于结果……”


    他顿了顿，声音里透出刻意营造的沉痛。


    “战争，就会有牺牲。”


    “何卫东同志的牺牲，我比任何人都感到痛心。”


    “他是我的战友，我的兄弟！”


    “但我不能因为个人的情感，就去质疑基于专业判断做出的军事决策。”


    观察室内，陆野看着范天雷这副表演，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好家伙，不去当演员真是屈才了。


    把锅甩得一干二净，还顺便给自己立了个重情重义的人设。


    脸皮这东西，真是个好玩意儿，可惜他范天雷好像没有。


    “这老狐狸。”


    陆野在心里默默吐槽。


    “嘴比城墙还硬。”


    审讯室里的两名干事显然也感觉到了棘手。


    他们就像是两个拳击手，面对一个滑不溜秋的泥鳅。


    无论怎么出拳都打在空处，根本无法对他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一套标准的话术流程下来，他甚至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典型的“问了，但又没完全问”。


    说了，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陆野心中雪亮。


    想从范天雷嘴里掏出实话，比登天还难。


    原因很简单。


    第一，范天雷自己就是玩审讯和反审讯的专家。


    他担任狼牙的参谋长，什么样的硬骨头没见过？什么样的审讯手段没用过？


    纠察队这点常规的问询手段，在他面前，跟挠痒痒没什么区别。


    他清楚地知道程序的边界在哪里，法律的红线在哪里。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经过了精心的设计，让你找不出任何程序上的漏洞。


    第二，也是最关键的一点。


    范天雷心里非常笃定，蝎子的证词根本弄不死他。


    蝎子是什么人？


    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国际雇佣兵，一个恐怖分子。


    他的话，在军事法庭上能有多少可信度？


    一个敌人的污蔑，一个功勋卓著的参谋长的陈述，军区高层会相信谁？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


    所以，范天雷现在的策略就是“死不开口，坚决不认”。


    他只要咬死当年的报告没问题，谁也拿他没办法。


    除非……能找到除了蝎子之外的第二个证人，或者其他的物证。


    否则，这件事最后很可能就会因为证据不足，不了了之。


    而范天雷顶多也就是挨个处分，不痛不痒。


    想让他为何卫东的死付出代价？


    难！


    观察室里，赵部长始终沉默地看着。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转过头，看向陆野。


    “小子，看出什么门道了没？”


    陆野收回目光，耸了耸肩。


    “门道？”


    “这哪有什么门道。”


    “范参谋长这是给我们表演了一出什么叫‘铜墙铁壁’。”


    “针扎不进，水泼不进。”


    “想让他自己开口承认，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赵部长闻言，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


    “那你分析分析，他为什么这么有底气？”


    “无非就两种可能。”


    陆野伸出两根手指，慢条斯理地说道。


    “第一种可能，他说的是实话。”


    “当年的事，真的就跟报告里写的一样，是一次不幸的意外。”


    “所有的决策都符合规定，所有的流程都无懈可击。”


    “他问心无愧，自然就理直气壮。”


    陆野说到这里，话锋一转，带上了玩味。


    “当然，这种可能性有多大，您比我清楚。”


    赵部长不置可否，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第二种可能，也是我认为最有可能的。”


    陆野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他心里有鬼，而且是大鬼！”


    “但他更清楚，我们现在手里唯一的王牌就是蝎子。”


    “一个恐怖分子的口供，是定不了他一个参谋长的罪的。”


    “他这是在赌。”


    “赌我们拿不出其他的证据，赌我们不敢把这件事闹大。”


    “只要他死不承认，把所有的脏水都泼到蝎子身上，我们就拿他没办法。”


    “毕竟这件事拖了这么多年，很多证据可能早就被销毁了。”


    “他这是典型的‘一力降十会’，用沉默来对抗我们的审查。”


    陆野一口气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态度诚恳。


    “当然了，赵部长，这只是我的个人分析。”


    “您也知道，我跟范天雷……嗯，有点私人恩怨。”


    “俗话说，瓜田李下，要避嫌。”


    “所以我的话您就当个参考，千万别作为下定论的依据。”


    “不然传出去，别人该说我陆野公报私仇，挟嫌报复了。”


    赵部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神中的赞许之色更浓。


    这小子身处局中，却能时刻保持清醒，不被个人情绪左右。


    光是这份沉稳，就足以甩开同龄人一大截。


    “你小子啊……”


    赵部长忍不住笑骂了一句，语气里却满是欣赏。


    “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他拍了拍陆野的肩膀。


    “你分析得没错。”


    “范天雷就是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想从正面敲开他，很难。”


    “纠察队的同志们已经连续审了三个小时了，连杯水都没喝，结果呢？”


    “除了听他背了几十遍行动报告，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得到。”


    赵部长无奈地摇了摇头。


    “再审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


    “对付这种老狐狸，得用点非常的手段。”


    他说着，转身朝门口走去。


    “走吧，换个地方。”


    “去哪？”


    陆野跟了上去，有些好奇。


    赵部长拉开门，回头冲他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硬骨头啃不动，咱们就先去看看那块软柿子。”


    “去会会我们那位老朋友，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