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几个看热闹的科员，也都伸长了脖子，看马主任的眼神变得有些玩味。


    马主任脸上挂不住了，恼羞成怒，色厉内荏地吼道：“你懂个屁！这是部队下来的车，结实着呢！你爱要不要，不要就滚蛋！”


    林峰懒得再跟他废话。


    他转身走回办公室，拿起桌上那份指标文件，对着油腻的桌面，“啪”的一声，狠狠拍了下去！


    清脆的响声，让整个办公室都安静下来。


    马主任被这一下骇得一哆嗦，正要发作，却看到林峰的手指，正点在文件末尾那个龙飞凤舞的签名上。


    赵卫国！


    县里一把手的亲笔签字！


    马主任的瞳孔猛地一缩，嚣张的气焰瞬间矮了半截，后背渗出一丝冷汗。他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年轻人，恐怕不是他能随意拿捏的软柿子。


    但到嘴的肥肉，他怎么甘心吐出去？更何况，那辆最好的新车，他早就盘算着要留给自己那个开运输公司的亲戚了。


    他眼珠一转，挤出一个假笑：“哎呀，林峰同志，误会，都是误会。主要是……主要是这新车都名花有主了。”


    他指着院子里那辆崭新锃亮，一看就是车况最好的解放牌卡车，满脸为难地说：“你看那辆，是市运输公司早就预定了的，人家条子都递过来了，我这也是没办法啊。”


    “是吗？”


    林峰冷笑一声，不再多言。


    他将背上那个半旧的麻布袋子往桌上一放，解开绳子，然后抓着袋子底，猛地一抖。


    “哗啦——！”


    一声巨响，仿佛平地起惊雷！


    办公室里所有人都被这声音震得心脏一抽，齐刷刷地看了过去。


    下一秒，所有人都石化了。


    只见那麻布袋口，红色的洪流倾泻而出！


    崭新的，带着油墨香气的“大团结”，像一道红色的瀑布，疯狂地砸在办公桌上，瞬间堆成了一座小山！


    轰！


    马主任的大脑一片空白，眼珠子死死地盯着那座由钞票堆成的小山，呼吸在这一刻彻底停滞。


    办公室里其他人，更是张大了嘴巴，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仿佛被人扼住了脖子。


    一万多块！


    整整一万多块现金！


    就这么粗暴地，蛮横地，堆在他们眼前！


    这种视觉冲击力，比十个大耳刮子抽在脸上还要震撼！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那堆积如山的红色，和林峰平静得可怕的脸。


    林峰指着院里那辆最好的新车，一字一句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现在，它有主了吗？”


    “有有有！有了！有了！”


    马主任猛地回过神来，脸上那点官僚的矜持和贪婪，瞬间被一种极致的谄媚所取代。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椅子上冲出来，绕到桌子前，对着林峰，九十度地鞠躬哈腰，脸上的笑容挤得像一朵盛开的菊花。


    “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是我狗眼看人低！”


    他抬手就给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啪的一声，清脆响亮。


    “您看我这张破嘴！这辆车，就是为您，专门为您准备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手脚麻利地冲到柜子前，翻箱倒柜地找出那辆新车的全部手续和档案，然后又从挂钩上取下那串崭新的钥匙。


    他双手捧着钥匙，像捧着圣旨一样，恭恭敬敬地递到林峰面前，腰弯得更低了。


    “林老板，手续我马上给您办！”


    那变脸的速度，那谄媚的姿态，看得旁边几个科员目瞪口呆，心里对马主任的鄙夷，又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林峰接过钥匙，看都没看他一眼。


    马主任却丝毫不敢有怨言，反而更加殷勤地跑前跑后，又是倒茶，又是递烟，最后亲自拿着抹布冲到院子里，把那辆崭新解放牌卡车的驾驶室里里外外擦得一尘不染，连方向盘都擦得锃亮。


    办完所有手续，林峰在马主任和一众科员敬畏、恐惧的目光中，跳上了那辆威风凛凛的解放牌大卡车。


    他熟练地打火，挂挡，轻踩油门。


    伴随着一阵雄浑有力的引擎轰鸣声，这辆属于林家村，属于他林峰的第一辆大卡车，缓缓驶出了运输公司的大院。


    ……


    傍晚，夕阳的余晖给整个林家村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村口的大槐树下，结束了一天劳作的村民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抽着旱烟，摇着蒲扇，东家长西家短地闲聊着。


    话题的中心，自然是今天全公社最劲爆的新闻——林峰要去买大卡车了。


    “你们说，峰子他真能把那铁家伙买回来？”一个老农嘬了口烟袋，满脸的怀疑，“我可听说了，那玩意儿，得上万块！咱村里所有人兜里的钱掏干净了，也买不起一个轮子吧？”


    “就是，钱从哪来啊？合作社刚分了红，账上可没剩多少了。”


    “我看悬，八成是去地区市里问问价，过过干瘾。买卡车，哪是咱们庄稼人敢想的事。”


    议论声中，夹杂着羡慕、怀疑，还有一丝丝不易察觉的担忧。林峰如今就是全村的主心骨，大家生怕他步子迈得太大，扯着了蛋，那全村人的好日子可就到头了。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而有力的轰鸣声，从远处通往县城的土路上传来。


    这声音……不对劲！


    它不像拖拉机“突突突”的清脆，而是雄浑，厚重，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感，让人的心口都跟着微微发颤。


    “啥动静？”


    闲聊的村民们瞬间安静下来，齐刷刷地伸长了脖子，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夕阳下的地平线上，一个巨大的、军绿色的影子，正卷起漫天烟尘，朝着林家村的方向，奔袭而来。


    那影子越来越近，越来越大，高大的车头，宽阔的车身，在血色的残阳下，投射出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村口大槐树下，所有人都看傻了，一个个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嘴巴无意识地张开，手里的烟袋和蒲扇掉在地上都毫无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