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手揣在袖子里，歪着脖子，一双三角眼滴溜溜地转，正是村里有名的懒汉，林老三。


    “我当是什么大事呢，闹了半天，是要带咱们去种蘑菇啊？我说二峰子，你这是被县里的大官夸了两句，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吧？还带着大伙儿种蘑菇发财？你咋不说带着大伙儿上天去摘月亮呢？”


    林老三是村里出了名的游手好闲，好吃懒做，平日里就靠着一张嘴东家长西家短。他早就嫉妒林峰盖了新房，过上了好日子，现在看林峰出头，心里更是酸得冒泡。


    见林峰不说话，林老三胆子更大了，他往前走了两步，指着林峰嚷嚷道：“大伙儿都别被他糊弄了！十几年前公社那事儿，你们忘了？钱花了，力气出了，最后呢？连个蘑菇毛都没看着！他林峰比城里来的技术员还厉害？我呸！他就是想瞎指挥，把咱们当傻子耍！”


    这话一出，原本就动摇的村民们，脸色更难看了。不少人开始交头接耳，点头附和。


    “老三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是啊，这事儿风险太大了。”


    林峰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像两把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地射向林老三。


    林老三被他这么一看，只觉得后脖颈子一阵发凉，好像被山里的狼王盯上了一样，心里猛地一虚，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但当着全村人的面，又不想丢了面子，只能梗着脖子，嘴上依旧强硬：“你……你看我干啥？我说的不对吗？大家伙辛辛苦苦种粮食，好歹能填饱肚子，跟你瞎折腾，万一种不出个啥，地也荒了，到时候喝西北风去啊？”


    林峰连眼皮都懒得再抬一下。


    跟这种人废话，简直是浪费口舌。


    他收回目光，环视台下众人，直接宣布：“我今天开这个会，不是来跟你们商量，是来通知。”


    “我准备成立一个‘林家村菌菇生产合作社’。”


    “规矩很简单。”林峰伸出一根手指，“第一，我，出全部的技术，出所有的菌种，并且负责把种出来的所有蘑菇，卖出去。”


    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你们，想参加的，每家出劳力，再划出一片山地，用来搭建培育的棚子。就这么简单。”


    这番话清晰明了，没有半句废话。村民们面面相觑，原本混乱的脑子，似乎被理清了一些。


    听起来，好像他们也不用担什么风险？


    就在大家琢磨的时候，林峰抛出了最关键的一条。


    “至于利润……”他顿了顿，台下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我拿六成，剩下的四成，按照各家出力出地的贡献，进行分配。”


    六成！


    这两个字像一颗炸雷，在人群中轰然炸响。


    “啥？他拿六成？”


    “六成！天爷啊，这也太黑了吧！咱们辛辛苦苦干活，他动动嘴皮子，就拿走一半还多？”


    “这也太不公平了！咱们累死累活，感情都是给他干的？”


    议论声、抱怨声，比刚才的质疑声还要猛烈。村民们淳朴的观念里，平分才是最大的道理，林峰这六四开的分配方案，瞬间触碰了他们最敏感的神经。


    “我就说吧！”林老三一看机会来了，立刻跳了出来：“大家伙儿都听到了吧！他这是想干啥？他这是想当新时代的地主老财！咱们出地又出力，他坐着就拿大头，这不是剥削是啥？他这是要把咱们当长工使唤啊！”


    煽动的话语极具穿透力，村民们的情绪瞬间被点燃，一个个看向林峰的眼神，都带上了愤怒和警惕。


    刘翠翠在人群后急得直跺脚，撸起袖子就要冲上去跟林老三拼命，被林东方死死拉住。


    “你别去添乱！”


    面对着台下几乎要失控的扬面，林峰却笑了。


    那笑声很轻，却像一把锋利的刀，瞬间划破了嘈杂的喧嚣。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看着他。


    “我拿六成，多吗？”


    他抬起手，指向最先提出质疑的林德旺，“德旺叔，我问你，能让蘑菇从土里长出来的技术，你有吗？”


    林德旺嘴唇动了动，涨红了脸，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峰的手又转向了上蹿下跳的林老三，“你，有吗？”


    林老三被噎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林峰的目光扫过全扬，“你们谁有？”


    鸦雀无声。


    “好。”林峰点点头，“我再问你们，我种出来的蘑菇，不是给你们吃的，是要拉到县城里，卖大价钱的。这销路，这门路，你们谁有？”


    人群里，几个去过县城卖山货的村民，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林峰的语气依旧平静，却掷地有声。


    “最重要的一点！这个合作社，所有的风险，都由我一个人承担。菌种是我花钱买的，技术是我费心琢磨的，万一种植失败，亏得血本无归的人是我。”


    “你们最多是出点力气，腾块没人要的荒山坡。就算失败了，地还是那块地，力气歇两天就回来了。”


    “最后！合作社，全凭自愿，我林峰不强求任何人。愿意跟着我干的，明天一早，到村长那儿报名登记。不愿意的，我也绝不勉强。但机会，我就给这一次，以后可别后悔。”


    林峰的话说完，整个院子落针可闻。


    他没有再多解释一个字，就那么平静地站在台上，目光沉静如水，看着台下神色各异的村民。


    那份淡然和自信，比任何唾沫横飞的保证都更有力量。


    村民们心里就像揣了十几只兔子，怦怦乱跳。林峰画的饼太大，太香，香得让人不敢相信。可他开出的条件，又实实在在，风险全让他一个人扛了。那六成的利润，听着是黑，可仔细一琢磨，又好像理所应当。


    他们祖祖辈辈跟土地打交道，只会种庄稼，谁懂怎么种蘑菇？就算种出来了，怎么卖？卖给谁？村里供销社收那几斤干货，能卖几个钱？万一种不出来，林峰亏的是真金白银的菌种钱，他们亏的，不过是点力气。


    一边是安稳但贫穷的现状，另一边，是充满未知，却可能暴富的未来。


    怎么选？


    所有人的心里，都像揣了只兔子，怦怦乱跳，脑子里更是一团乱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