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用手指点了点那沓钱，然后抬起手，指向柜台里那几匹最贵、最鲜艳的布料。


    “这个，这个，还有那个，我全要了。”


    死寂。


    整个供销社，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固了。一半钉在那沓厚得令人眩晕的钱上，一半钉在林峰那张平静得过分的脸上。


    刚才还满脸讥讽的女售货员，此刻的表情精彩到了极点。她的脸色先是由白转红，又由红涨成了猪肝色，最后，硬生生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哎……哎哟，这位同志，您看我这……我这有眼不识泰山！”她手忙脚乱地扔掉手里的毛线，动作麻利地开始往下取布，“您稍等，我这就给您裁！”


    那变脸的速度，堪称一绝。


    周围的顾客也都看傻了，一个个张着嘴，满脸的难以置信。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农村青年，怎么随手就能掏出这么一笔巨款。


    林峰没再看那售货员一眼，他转过身，对着还在发愣的柳雪梅，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糖果糕点柜台，那里的玻璃柜里，摆着金黄的鸡蛋糕、雪白的云片糕，还有用油纸包着的各色糖果。


    “去吧，想吃什么，随便拿，今天管够。”


    “啊？”柳雪梅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发出一声兴奋的尖叫。


    “好耶！谢谢姐夫！”


    她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过去，趴在柜台前，小手一挥，指着里面最贵的几样点心，豪气干云：“这个！这个！还有那个！我全要了！”


    这边的动静，已经惊动了整个供销社。


    林峰带着姐妹俩，又走到了卖日用品的柜台。


    “两瓶西凤酒，两条大前门香烟。”


    “油、盐、酱、醋，都给我拿最好的。”


    他一样一样地指着，每说一样，周围人的心就跟着颤一下。这些可都是紧俏货，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到。


    很快，他面前的柜台上，就堆起了一座小山。


    女售货员已经不敢再让林峰排队了，她一路小跑着进了里屋。没一会儿，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像是干部的中年男人，一路小跑着从里屋出来了。


    “哎呀呀，这位同志，我是这儿的主任！”供销社主任脸上堆满了菊花般的笑容，亲自拿起算盘，噼里啪啦一通打，然后点头哈腰地报出总价。


    林峰随手从那沓钱票里抽出几张递过去，剩下的又随意地塞回了口袋。


    整个过程，他眼睛都没眨一下。


    供销社主任亲自找来几个伙计，七手八脚地将林峰买的东西，大包小包地装好，恭恭敬敬地帮他送了出去。


    当林峰拉着柳如烟的手，身后跟着抱着一大堆零食、嘴里还塞着鸡蛋糕的柳雪梅，走出供销社大门时。


    身后，是死一般的寂静，和无数道混杂着震惊、羡慕、嫉妒的复杂目光。


    柳如烟被林峰牵着手，走在红旗镇的大街上，感觉脚下轻飘飘的，像是踩在云端。


    林峰看着自家媳妇那副傻乎乎的可爱模样，心里软得一塌糊糊，他伸出手，又捏了捏她温热的脸蛋。


    “这就满足了？好东西还在后头呢。”


    柳如烟“啊？”了一声，茫然地抬起头。


    柳雪梅也抱着一大堆糕点，吃得满嘴都是渣，含糊不清地问：“姐夫，咱们还买呀？”


    林峰嘴角一勾，指了指不远处那栋比供销社气派好几倍的三层小楼：“走，去百货大楼。”


    百货大楼！


    这四个字一出，柳雪梅的眼睛瞬间亮得像灯泡。


    那可是整个镇子，不，是整个县城最高档的地方！


    柳如烟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就想拉住林峰。


    可林峰的手掌宽厚又有力，紧紧地包裹着她，由不得她拒绝，带着她就往前走。


    一进百货大楼，一股和供销社完全不同的气息扑面而来。


    地面是干净的水磨石，亮得能照出人影。空气里没有杂乱的汗味，反而有一股淡淡的雪花膏的香气。柜台擦得锃亮，里面的售货员穿着笔挺的白衬衫，不像供销社那帮人一脸傲气，但眉眼间那股疏离感，更让人觉得有距离。


    这里的顾客不多，但个个衣着整洁，说话都轻声细语。


    林峰三人的出现，就像是清水里滴进了一滴墨，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林峰却视若无睹，拉着柳如烟，径直走到了最里面的一个玻璃柜台前。


    那里摆着的东西最少，也最亮眼——手表和收音机。


    一个戴着袖套的女售货员瞥了他们一眼，没吭声，继续低头擦着柜台，显然是把他们当成那种只看不买、进来开眼界的乡下人了。


    林峰也不在意，他伸手指了指柜台里一块最小巧、最精致的女士手表。


    “同志，这个，拿出来我看看。”


    那女售货员擦拭的动作一顿：“这位同志，这是上海牌手表，一百二十块钱，还要工业券，你确定要看？”


    她的话外之意很明显：买不起就别耽误工夫。


    柳如烟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一百二十块！这都够在村里盖一间新屋子了！她轻轻扯了扯林峰的衣袖。


    林峰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然后，他用和刚才在供销社时一模一样的动作，从口袋里掏出那沓钱，往柜台上一放。


    女售货员的眼珠子，瞬间就直了。她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沓“大团结”上，喉咙里“咕咚”咽了口唾沫。


    林峰淡淡开口：“现在可以拿出来了吗？”


    “可……可以！当然可以！”


    女售货员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她慌忙从兜里掏出钥匙，哆哆嗦嗦地打开柜门，小心翼翼地将那块手表捧了出来，放在一块黑色丝绒布上。


    那手表小巧玲珑，银色的表盘在灯光下闪烁着迷人的光泽，表带是细细的钢链，精致得像一件艺术品。


    柳如烟只看了一眼，就再也移不开目光了。


    “媳妇，喜欢吗？”林峰柔声问。


    柳如烟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在京城的时候，这都是大领导家属才有的待遇。


    可现在，它就摆在她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