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嗯!啥!什么!啊!

作品:《大明第一火头军

    北平的冬日,暖阳总是格外吝啬。


    燕王府的后院里,三张特制的巨大躺椅,呈品字形摆在难得的阳光下。


    朱棣、范统、宝年丰三人,一人占了一张,四仰八叉地躺在上面,脸上盖着书,身上搭着厚厚的毛毯,惬意到了骨子里。


    庆功宴的喧嚣与醉意早已散去,连日来的疲惫与紧绷,终于在这和煦的阳光下,化作了深入骨髓的慵懒。


    小桌上,热茶的雾气袅袅升起,旁边摆着几碟精致的干果和点心。


    “嗯……”范统翻了个身,发出一声舒服的呻吟,顺手捏了颗松子丢进嘴里,嘎嘣脆。


    他眯着眼,看着旁边已经发出轻微鼾声的朱棣和宝年丰,只觉得这神仙日子,还能再过一百年。


    打仗?什么打仗?


    老子现在只想躺平。


    可就在这时,一股夹杂着风尘与怨念的阴影,悄无声息地笼罩了这片安逸的小天地。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僧袍,眼窝深陷,面容清癯的和尚,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判官,静静地站在三张躺椅前。


    他的袍角还沾着未干的泥点,一双眼睛里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整个人就像一根被风干了十天半个月的苦瓜,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浓烈气息。


    正是从辽东金城,一路快马加鞭,两天两夜没合眼的姚广孝。


    他看着眼前这三个没心没肺的混蛋,一个睡得流哈喇子,一个吃得满嘴渣子,一个鼾声打得跟拉风箱似的。


    再想想自己,在金城那破衙门里,对着堆积如山的文书,喝着冰冷的茶水,为了给他们收拾烂摊子,熬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一股难以遏制的邪火,“蹭”地一下,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缓缓抬起手,双手合十,动作标准得像是教科书。


    “阿弥陀佛……”


    那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阴恻恻的,带着九幽之下的寒气。


    “三位施主,好是惬意啊!”


    “啊!?”


    “可否……还记得贫僧啊!”


    最后那几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


    范统一个激灵,手里的松子都吓掉了。


    朱棣被这声咆哮惊得从躺椅上弹了起来,脸上的书“啪”地掉在地上。


    两人睁开惺忪的睡眼,当看清面前站着的是谁时,脸上的慵懒和惬意瞬间凝固。


    姚广孝?道衍和尚?


    范统和朱棣的脑子,在这一刻,以超光速运转起来,瞬间就想通了前因后果。


    完了!把他给忘了!


    两人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电光火石之间,进行了一场无声的、激烈的眼神交流。


    朱棣的眼神:‘胖子!你惹的祸!你去解释!’


    范统的眼神:‘凭什么!你是王爷!你是主帅!你忘的人,你自己搞定!’


    朱棣的眼神:‘3层私房!’


    范统的眼神:‘成交!……呸!不对!这事不能用钱算!得加钱!’


    就在范统败下阵来,准备硬着头皮开口辩解的时候,旁边,一个迷迷糊糊的声音响了起来。


    宝年丰被吵醒了,他揉了揉眼睛,看着面前这个黑瘦得跟猴一样的和尚,一脸的茫然与不耐烦。


    “嗯?和尚你谁呀!”


    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含糊不清地嘟囔道。


    “走错门了吧!寺庙不在这边,出门左转,不送!讨斋饭,后厨在那边”


    说完,他翻了个身,拉了拉毛毯,准备接着睡。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


    如果说姚广孝刚才的怒火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那宝年丰这句话,就是一吨火油,直接塞进了火山口,火气汹涌澎湃。


    “你……你……”


    姚广孝气得浑身发抖,那张清癯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指着宝年丰的手指,抖得跟帕金森一样。


    他那双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宝年丰那壮硕的后背,仿佛要用眼神把他戳穿。


    他姚广孝,自负才智绝伦,算无遗策,何曾受过这等奇耻大辱!


    被忘了就算了!


    居然还被当成了要饭的野和尚?!


    “宝!年!丰!”


    姚广孝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胸膛剧烈起伏,那股压抑了无数个日夜的委屈、愤怒、疲惫,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老衲!老衲今日跟你拼了!!”


    他猛地一撩僧袍,摆出一个不伦不类的拳架子,疯了一样就朝着宝年丰扑了过去。


    那架势,哪还有半点得道高僧的模样,分明就是个被逼急了的街头泼皮!


    “哎哎哎!大师!大师!冷静!冲动是魔鬼啊!”


    范统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去,都顾不上什么礼数了,直接从后面拦腰抱住了暴走的姚广孝。


    入手的感觉,轻飘飘的,全是骨头。


    范统毫不费力地就将他整个抱离了地面,嘴里还在不停地劝。


    “别!别跟他一般见识!他脑子不好使,您是知道的!再说了,您也打不过他啊!这一拳下去,他就得跪着求你别死!”


    “你放开我!范统!你这个没良心的胖子!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


    姚广孝在范统怀里拼命挣扎,手脚并用地扑腾着,嘴里还在破口大骂,“贫僧在辽东给你们当牛做马,喝风吃土!你们倒好!回北平吃香的喝辣的,晒太阳,睡大觉!你们还是个人吗?!”


    院子里的动静,终于惊动了后院的主人。


    “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


    一个清冷又带着一丝威严的声音,不轻不重地响起。


    徐妙云带着几个侍女,款步走了进来。


    她一出现,整个院子仿佛瞬间安静了下来。


    她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眼前这滑稽的一幕——一个胖子抱着一个挣扎的和尚,一个王爷站在旁边手足无措,另一个壮汉还在呼呼大睡。


    她没有动怒,只是看着被范统抱在怀里,气得脸红脖子粗的姚广孝,声音放缓了些许。


    “大师,一路辛苦了。”


    她轻轻一句话,像是一盆清泉,瞬间浇灭了姚广孝大半的火气。


    徐妙云对身后的侍女吩咐道:“去备上好的热茶和安神的香薰,再准备些清淡的斋饭,送到书房。”


    然后,她才走到姚广孝面前,微微福了一身。


    “是王爷和范统领思虑不周,怠慢了大师。大师有什么火,有什么委屈,先进屋歇歇脚,润润嗓子,冲着妙云发就是。他们皮糙肉厚,不懂心疼人,大师莫要气坏了自己身子。”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给了姚广孝天大的面子,又不动声色地将朱棣和范统损了一顿,还把所有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姚广孝心里的那股邪火,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看着眼前这个通情达理,将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女子,再看看那两个还在互相使眼色推卸责任的混蛋,心里的委屈化作了一声长叹。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燕王朱棣,真是走了八辈子的狗屎运!


    范统见状,连忙把姚广孝放了下来。


    姚广孝整理了一下被扯得皱巴巴的僧袍,对着徐妙云双手合十,行了一礼,那态度,恭敬了不止一点半点。


    然后,他冷哼一声,狠狠地瞪了朱棣和范统一眼,跟着侍女,头也不回地往书房走去。


    人一走,徐妙云那张带着温和笑意的脸,瞬间就冷了下来。


    她转过身,清冷的目光,像两把锋利的刀子,刮在朱棣和范统的脸上。


    “王爷,范伯爷。”


    “在!”


    “在!”


    两人“唰”地一下站得笔直,跟见了猫的老鼠一样。


    “大师为了燕王府的大业,呕心沥血,你们倒好,把人扔在千里之外,不闻不问。这要是传出去,天下人会如何看我燕王府?谁还敢为王爷效力?”


    徐妙云的声音依旧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是小锤子,敲在两人的心上。


    朱棣头皮发麻,连忙甩锅:“是范统!他当时急着回来庆功,一个劲地催!本王一时不察,才……”


    “放屁!”范统急了,指着朱棣叫道,“明明是王爷你归心似箭,想早点回来见王妃!下的加急军令!”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互相推卸责任。


    最后,像是商量好了一样,同时伸出手指,指向了那个刚刚被吵醒,正揉着眼睛,一脸懵逼的宝年丰。


    “是他!”


    “都怪他!”


    宝年丰嘴里还塞着半块点心,看着两根指向自己的手指,脑子宕机了。


    “嗯?啥?什么?啊!”


    徐妙云看着这三个活宝,只觉得一阵头疼。


    她懒得再跟他们废话,只是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面壁。”


    “啊?”朱棣和范统一愣。


    “去墙角站着,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徐妙云说完,不再看他们,转身便走向书房。


    朱棣和范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绝望。


    在徐妙云面前,别说王爷,就是天王老子,也得乖乖听话。


    两人耷拉着脑袋,灰溜溜地走到墙角,跟两个做错事的小学生一样,并排站好。


    院子里,只剩下宝年丰一个人,还在风中凌乱,啥!什么!啊!。


    不远处的廊下,朱高炽拉着弟弟朱高煦的袖子,将刚才发生的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老气横秋地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用一副看透了人生的语气,小声说道:


    “弟,看清楚了吧?”


    朱高煦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朱高炽压低了声音,传授着自己总结出的生存宝典。


    “记住,在这个家里,爹说了不算,宝叔说了不算,范叔说了也不算。”


    “这个家,最大的是娘。”


    “只要娘高兴,爹……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