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厌猛然抬头，心刚猛烈跳动了一下，随后又坠入冰窟。


    不是封野。


    黎时撑着伞，皱眉看着眼前的少年，身上单薄的白色衬衫已经全都湿透，紧紧贴在身上，更能看得出他的瘦骨嶙峋，一张小脸白的吓人，毫无血色，脸上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顺着尖尖的下巴滚落，没入潮湿的地面。


    “为什么不回家？”黎时见他不回答，又问了一遍。


    沈厌扯了扯嘴角，有气无力道：“凉快。”


    黎时的眉头紧紧拧着，伸手握住沈厌的胳膊，一把把人拽了起来，不悦道：“你这样会感冒的。”


    沈厌踉跄了一下才站稳，表情淡漠又疏离，冷冷问道：“黎先生，你怎么会在这？”


    “路过。”


    “路过？”沈厌冷嗤一声，“黎家离这里三十多公里，你怎么路过的？”


    黎时微微眯起眼，问道：“你知道黎家在哪？”


    沈厌垂下眼眸不说话了，他当然知道黎家在哪，黎欢那个用来折磨人的地下室，就在距离黎家不远的山里，他上辈子无数次和黎家那栋气派的别墅擦肩而过，随后就被扔进了阴暗潮湿的地下室。


    黎时确实不是路过，就在前几天，天岚山传来了山体塌陷的消息。


    幸运的是，黎时早就跟相关部门汇报过，相关部门也做了相应的防灾措施，这些天大雨连绵，天岚山停止了所有施工项目，并关停了景区，所以这次塌陷虽然严重，但是没有人员伤亡。


    在得知消息的时候黎时心中大震，相信是一回事，应验是另一回事。


    如果说之前的贺言事件还能说是提前知道内幕，那这次的自然灾害，除了未卜先知，黎时想不到什么别的理由了。


    然后这样一个有未卜先知能力的人，三番两次帮助自己，却什么都不图，黎时实在想不通。


    同样想不通的还有关于沈厌的问题，他从没见过跟自己母亲长得这么像的人，连他们兄弟三个都没这么像，关键是这个人还跟黎欢是同一天生日，这不得不让人多想。


    早在见过沈厌之后，他就找了个机会，旁敲侧击地去问了温明月：“妈，你生小欢的时候，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


    他和黎欢相差八岁，黎欢出生的时候他还在上小学，对这件事印象并不深。


    “怎么突然问这个？”温明月愣了愣，有些不解，但还是笑着说道，“你应该不记得了，我生小欢的时候还真有些惊险，那天我接到你大舅的电话，说是你外公突发脑溢血快不行了，让我赶紧过去。”


    “那时候公司还不像现在，很多业务都是你爸亲自去跑，正巧那天他在外地，家里司机也不在，我一着急，就自己开车过去了。可能是急的，半路我就感觉肚子越来越疼，最后没办法我强忍着疼痛把车开到了最近的医院，刚被送进产房就生了，小欢刚生下来医生还说这孩子白白嫩嫩的十分健康，没想到几个小时过后就呼吸微弱被送去抢救了，那时候医院只有我一个人在，可把我急坏了，还好最后小欢没事，你外公也被抢救过来了。”


    “我就在想，小欢一定是我们家的小福星，虽然生他的时候有些惊险，好在是平安长大了。”温明月回忆的时候脸上带着温柔的笑，说起黎欢眼中满是爱怜。


    黎时却听得眉头紧皱，又问道：“当时只有你一个人，你确定孩子不会被抱错吗？”


    温明月被他的话吓了一跳，嗔怪道：“瞎说什么？怎么会抱错？刚生下来我就看了，小欢后腰有一颗痣，不会错的。”


    黎时刚刚还有些怀疑的心又沉寂了下来，如果没有抱错，那还有一种可能……


    “妈，你一共生过几个孩子？”黎时直接问出了口。


    “……”温明月一贯优雅从容的表情差点没绷住，她无语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儿子，没好气道，“就你们三个都够我闹心的了，还想要几个？”


    虽然得到了答案，但黎时心里的迷雾却更重了。


    晚上他在书房坐立难安，突然就很想去见一见沈厌。


    地址是找路南问的，于是就有了这一场“路过。”


    “先回去，把湿衣服换了。”黎时不由分说把沈厌拉上了车，丝毫不嫌弃他浑身湿漉漉的，把车里也弄的满是雨水。


    “黎先生……”沈厌刚开口就被黎时打断了：“你可以跟路南一样，叫我大哥。”


    其实路南一直都是叫他“黎时大哥”的，但面对沈厌，他却很想听他叫自己一声大哥。


    “大哥……”沈厌低声重复了一下，自嘲一笑，“我能叫吗？”


    “当然。”黎时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在带着闷热水汽的夜里显得格外清爽。


    沈厌侧头看向黎时，黎时长得和黎辰有些像，但不同于黎辰的青涩，黎时谦逊有礼，整个人都有一种让人心安的稳重。


    黎时把车停好后，又默不作声地跟着沈厌进了电梯。


    直到沈厌打开屋门，黎时都没有离开的打算，而是跟着进了门。


    “你有什么事吗？”沈厌皱眉看着他。


    “先去洗个澡，把衣服换了。”黎时没回他，自顾自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打量着这间房子。


    屋中所有的摆设还是封野离开前的样子，自从这里只剩沈厌一个人住之后，仿佛也失去了生机，变得死气沉沉。


    等沈厌洗完澡走出来，黎时正在看茶几上散落着的试卷。


    “学习怎么样？平时能考多少分？”黎时边看边随口问道，熟稔地就像他们认识了好多年一样。


    沈厌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他，发梢上没擦干的水滴落在身上，衣服又湿了一片。


    “黎先生，两个弟弟还不够你过当哥哥的瘾吗？”沈厌的语气中满是嘲讽。


    “看来你很了解我，连我有两个弟弟都知道。”黎时放下卷子，并没有因为沈厌的态度生气，反而和善地笑了笑。


    “洗完头发要吹干，不然容易头疼。”黎时走到沈厌身边，很自然地摸了下他还在滴水的头发，“毛巾在哪里？”


    沈厌的眼睛慢慢有些湿润，眼眶也开始泛红，黎时真的是一个合格的哥哥，他的温声细语和细心关怀，是沈厌上辈子到死都没体验过的温情。


    他突然有一种把所有事都告诉黎时的冲动。


    沈厌张了张嘴，还没说话，黎时的手机突然响了。


    黎时掏出来看了一眼，接了起来：“小辰，怎么了？”


    黎辰声音很大，即使隔着电话沈厌也听到了他有些着急的声音：“大哥，你去哪了？小欢发烧了，你快回来！”


    黎时沉默了几秒，才缓缓说道：“好，我马上回来。”


    沈厌手指微微蜷缩起来，垂下了眼眸。


    挂了电话，黎时叮嘱了沈厌几句，就匆匆离去了。


    空荡的房子里，沈厌站在那许久都没动，久到头发上的水都干了，他的嘴角才扯起了一抹嘲讽的笑。


    即使他重生了，很多事情占了先机，但他依旧不敢把真相直接戳破，其实沈厌的心里一直都很害怕，他没有自信黎家的人知道真相后会接受他，更害怕他们会不放弃黎欢。


    在黎辰面前，他那么多次明里暗里地跟黎欢比较，就是想看看黎辰的选择。


    结果今天刚体验到一点亲情的温暖，现实就给了他一瓢冷水。


    果然啊，二选一的时候，他永远是被放弃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