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厌的小腿骨折了，打上了厚厚的石膏。


    他全程都一声不吭，紧紧咬着唇，红着眼眶，倔强的不让眼泪流下来。


    当然，是他装的。


    这点伤对于遭受过黎欢虐待的他来说，属实算不上什么。


    封野默默陪在一边，嚣张的脸上也有着一丝迷茫，这个漂亮的小男生是谁？为什么要救他？


    其他就算没有他，那一棍他也可以躲过去的。


    终于，封野忍不住问道：“为什么帮我？”


    沈厌扬起漂亮的脸，瘦削的下巴尖尖的，五官精致而苍白，丰润的唇毫无血色，他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帮的是三十七中。”


    “什么？”封野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不是代表三十七中跟那些人打架么？我只是不想我们学校输了而已。”沈厌淡淡地说着，语气中没什么感情。


    封野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他皱眉看着沈厌，总觉得他没说实话。


    “你是高几的？叫什么名字？”


    “高一，沈厌。”


    “沈厌……”封野轻声重复着这个名字，“燕子的燕？”


    沈厌嘴角一勾，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道：“讨厌的厌。”


    封野微微一顿，怎么会有父母给孩子取这样的名字…


    沈厌缓缓站了起来，杵着拐杖，对封野点了点头，道：“我替你挨了一棍，你送我来医院，我们两清了，再见。”


    说完也不等封野回答，艰难地杵着拐往外走去。


    沈厌在心里默数着：一，二，三…


    “等一下！”身后传来了封野的声音。


    沈厌无声地勾起了唇角。


    封野追了上来，皱着眉看着沈厌，道：“你要去哪？我送你。”


    沈厌微微一愣，这个声音，这个话，似乎有些耳熟…


    原来他瞎了以后，在医院外撞到的人，竟然是封野。


    他突然有些愧疚，他和封野素不相识，封野从未做错过什么，甚至在两个人不认识的时候，还想主动帮助自己，而自己却因为黎欢喜欢他，就要利用他。


    沈厌看向封野，封野微微抿着唇，眼神明亮，漆黑的瞳孔中倒映着他的身影。


    算了。


    沈厌叹了口气，就当是对上辈子封野对他释放的那点善意的回报吧。


    他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脸，甜甜地对封野说道：“不用了，谢谢封野哥哥。”


    封野看着他的笑容眼睛微微一缩，感觉明媚到晃眼，那一声“封野哥哥”也甜到发腻。


    “你知道我名字？”封野紧紧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沈厌依旧在笑，道：“当然，你可是三十七中风云人物，谁不认识你。”


    封野不说话了，他看着沈厌的脸，半晌，突然说道：“别笑了。”


    沈厌一愣，收起了一点笑容，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封野拧着眉不说话，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很灿烂的笑，他总觉得这笑，好苦。


    “我送你回学校。”封野不由他拒绝，冷声道，“你这速度，等回学校就放学了。”


    沈厌沉默了，他想起来路南还在等他，他得回去跟他说一声。


    封野把他送到了班级门口就走了，路南看到他杵着拐杖回来，又惊又急地把他扶到座位上，问道：“阿厌你腿怎么了，我在食堂等了你一中午你也没来，你干什么去了？”


    沈厌安抚地拍了拍路南的手，道：“没事，不小心摔了一下，对不起阿南，让你等我那么久。”


    路南松了口气，从书包里掏出一个还有些温热的鸡蛋灌饼递给沈厌，道：“跟我说什么对不起呀，喏，你肯定还没吃饭，我给你留着呢，还有点热，快吃吧。”


    沈厌接过鸡蛋灌饼，默默地啃着，低垂的眼睛通红一片。


    一下午的课过去，很快到了放学的时间。


    路南担忧地看着沈厌的腿，皱眉道：“阿厌，要不你腿好之前去我家住吧，你家…你爸妈他们肯定不会照顾你…”


    沈厌沉默了一会，摇了摇头，道：“不用了，不能老是麻烦你和叔叔阿姨。”


    “这有什么！没事的呀，你以前不也经常去我家么？”路南急道。


    沈厌闭了闭眼，又想起上辈子最后一次看见路父路母的样子，他有些害怕，尽管现在什么事都没发生，他却不敢去见他们。


    “没事的阿南，走吧，你先回家，我去买点东西再回去。”沈厌杵着拐杖往前走去。


    路南没有再劝他了，他了解沈厌，沈厌决定的事情，是劝不动的。


    两人从小就是邻居，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本来路南说陪沈厌一起买东西，被他拒绝了。


    路南一步三回头地走后，沈厌在原地站了会，扭头往学校走去。


    他不打算回家。


    即使在后面几年遭受过那么多的折磨，那个逼仄黑暗的阁楼依旧是他甩不掉的噩梦。


    封野因为打架，又被留下来教育了一顿，不过老师们也是装装样子，说了几句，连个处分都没给。


    封家的少爷，能来他们学校他们都要烧高香了，打个架而已，只要不闹出人命，随他去吧。


    封野出校门的时候脸臭的可怕，等在校门口的司机噤若寒蝉，一个字也不敢说。


    他坐在豪华商务车的后座，目光无焦距地看着窗外，脑子想的却是一个单薄纤瘦的身影。


    突然，他看到在学校不远处的一个墙角，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头埋在膝盖里，左边的小腿上还绑着石膏，旁边还扔着拐杖和书包。


    “停车。”封野沉声道。


    司机一脚刹车踩下去，也不敢问怎么了，就见少爷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十一月的傍晚，天已经黑透，冷风裹挟着丝丝冷意，朝着未归家的人身体中灌去。


    沈厌打着冷颤，紧紧攥着手，指甲深深嵌入手心，突然感觉有人站在了他面前。


    “沈厌。”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怎么不回家？”


    沈厌缓缓抬起头，封野看到他的脸顿时一愣。


    他知道沈厌长得好看，但此时这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中满满都是淡漠和疏离，本来他以为沈厌在哭，但他的脸上没有一滴泪，整个人都透露着一股厌弃感。


    好像在这个世界抛弃他的同时，他也抛弃了这个世界。


    “回家…”沈厌双眼毫无焦距，似乎在自言自语，“我没有家…”


    封野沉默地看着他，说出了一句他自己都没想到的话：“那跟我回家吧。”


    沈厌的眼中渐渐有了焦距，他看向封野，嘲讽一笑，道：“你是在可怜我吗？”


    就像看到路边无家可归的流浪猫狗一样，随便就捡回家吗？


    封野抿着唇，以他的脾气，这个时候应该扭头就走，不知为何，他的双腿不受自己控制的矗立在原地，仿佛千斤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