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放手

作品:《荷花误

    “可是民女该拿什么信任殿下?”


    司衣荷扭过头,微微侧着身子,不着痕迹地离开燕扶青的包围下,垂眸轻语:“京城危险重重,若到时殿下舍民女若弃子,民女该如何活下来?”


    燕扶青忽愣了一瞬,旋即抬手解下腰间玉哨,轻轻放入司衣荷的掌心。


    司衣荷接过那枚玉哨,她细细瞧着,这玉哨形态虽与寻常口哨无异,确实用上好的白玉制成,中间精雕着只飞燕,她有些不解,复又疑惑发问:“这有何用?”


    “若我不在,你遇着危险吹响此哨,我扶风骑麾下暗卫便会来护你周全。”


    扶风骑,司衣荷略有耳闻。


    这是昔年圣上赐予肃王的一支散兵,经年累月,靠着肃王的训练脱胎换骨,成了沙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铁骑,这支精锐随昭王征战南北、屡建奇功。


    司衣荷指腹轻轻摩挲着这枚玉哨,她心下知晓,此哨至多不过唤出几名暗卫相护,像这种随主将浴血奋战的兵,比起这种虚无的东西,终究是更认主的。


    可于她而言,这份微薄的保障,也够了。


    司衣荷打量着玉哨,落在燕扶青眼中 ,便以为她还在犹豫着,他踌躇半天,耳尖竟莫名染上些红晕,忽地脱口而出:“若你仍觉心中不安,”他话头一顿,却是直勾勾盯着司衣荷的双眸,“那我娶你,可好?”


    此话一出,司衣荷浑身一僵。


    下一刻,她忽然上前一步,倒是反将燕扶青抵在树干前,有风吹起司衣荷的发辫,她仰起脸,轻笑一声:“殿下这般许诺,可是心悦民女?”


    “哪......哪有。”燕扶青别过头,假意咳了两声,耳根子却愈发红得明显。


    见他吃瘪,司衣荷往后退了几步,与他隔开些距离,她属实有些不懂燕扶青的用意,便好整以暇地盯着他,待他开口。


    燕扶青正起身子轻咳一声,解释道:“我那继母终日张罗着我的婚事,不过是想借机拿捏我罢了。我方才说娶你,实则是想与你定一纸契约,假作夫妻。”


    “小荷花,你也知晓京中局势复杂、暗流涌动,若你无身份倚仗,想查清真相必将举步维艰、处处掣肘,可若你有了世子妃的名头,于你我而已,岂不是两全其美?”


    他目光认真,倒叫司衣荷犹豫了起来。


    她本就想借他之力入京,现下多些筹码也未尝不可。


    如他所说,若有了世子妃的名头,行事确实会方便许多,能省去不少迂回打点,这桩交易,确是两全其美。


    但这燕扶青,似乎有点对她过于信任,倒叫她心中平添几分不安。


    可复仇之路本就充斥着许多不确定性的危险,步步惊心。眼下迷雾重重,她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其余待入了京后再做打算。


    她默了片刻,终是轻叹一声:“若殿下将民女安然带入京城,并暗中派人护佑民女父亲一行人周全。待入京后,民女便同殿下拟契,只是此事但还请殿下莫要告知民女父亲。”


    “好,”燕扶青见她答应,眉眼弯弯笑着,眉头也舒展开来,“都依你,你爹他们,我自会派人护着。”


    司衣荷颔首道谢:“民女替家父谢过世子殿下。”


    瞧着时辰不早了,司衣荷他们也起身前往画舫。


    才抵舫畔,便见既玉提着他的药箱晃了出来,他瞧见二人,朝司衣荷挥手相告:“司姑娘,令尊正寻你呢。”


    昨夜悄离画舫后便一直未归,司衣荷想着父亲此时定然怒忧交加,但她也必须尽快说服父亲,应下她入京之事。


    她朝燕扶青福了一礼,便走向画舫。


    日头斜斜地照在舫内,司柏书坐在轮椅上,背影如寒山难撼,司衣荷缓步上前,她垂首轻喊:“父亲。”


    “卫清评,如何了?”


    司衣荷应声:“不在了。”


    她将昨夜种种,来龙去脉毫无保留地告知司柏书,只见司柏书面露痛苦之色,青白凸起:“年少时,他本是见着蚂蚁都要避上几步的,可如今竟成了这副人鬼模样!非利欲熏心,而是本性败露啊!”


    司柏书沉声叹气,又将他枯瘦的手缓缓搭在桌案上,撑着力把轮椅转过,他抬手招着司衣荷来跟前,待司衣荷顺着话走到他身前蹲下,他抬手轻抚过她的额发,柔声道:“此事我们荷儿做的很好,爹爹也不拦着你了,去吧,做你想做之事。”


    司衣荷攸然抬头,几乎疑是自己听错。


    却见司柏书唇角牵起一抹慈祥笑意,继续道:“爹爹今晨见你不在,原是又急又气的,可独坐半晌,却又自个儿想通了,此事不仅是荷儿心中的刺,亦是深埋爹爹骨血之中的刺,日夜作痛。若不拔除,你我此生皆不能安然度过。”


    他知京城凶险,本不愿让女儿以身犯险。


    可这些年来,他看得分明,亦再骗不了自己。女儿虽总表现强撑着如幼时那般温暖开朗,像个小太阳照拂这个破碎的家。可他知道,他的女儿总会在无人处哭泣,然后擦干眼泪,又笑着去卖画。


    他不愿女儿再苦于仇恨中挣扎,也不愿自己成为束缚住女儿双翼的负累,所以终究,他选择了放手。


    放她去寻一个真相,争一个公道。


    司柏书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子,沉甸甸的。


    是他们这些年攒下的全部家当。


    待这个洗得发白的钱袋子,递到司衣荷手中时,她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司柏书却笑着宽宥她:“爹爹现如今帮不上你什么大忙,也不想拖我们荷儿的后腿,这些钱你先拿着用,京城不比这些小地方,处处需银钱打点,待爹爹能站起来了,定去京城寻你。”


    司衣荷没有推拒,她只将那沉甸甸的钱袋子仔细拢在袖中。她知道,唯有她接下,父亲才会安下心来。但她并没想着收下,离京前自会寻个时机,将钱袋子塞给照野,让他好生照看父亲。


    “待爹爹扎完针再走罢,你走之前,爹爹到时还有件事要告诉你,这几日荷儿便安心陪着爹爹。”


    司衣荷方才点头,舫门前便蓦地传来映香的声音:“哎呀!谁啊压着我头发了!”


    既玉忙不迭撇清:“可不是我!”


    听着他们的声音,司衣荷忙抬袖拭去眼角残泪,司柏书却是眉头舒展,乐呵呵地将他们喊了进来。


    映香闻言扑到司衣荷怀中,委屈着:“我不管,姑娘去哪我便也去哪,休想将我撇下!”


    司衣荷抚着她的小脸,轻声劝道:“傻映香,我此去并非游山玩水,路途艰险,我怎舍得让你同我一起?”


    “不成,”映香脱开司衣荷的怀中,直直地跪了下来,泪珠滚落衣襟,“姑娘待我恩重如山,我不如兄长聪明,向来学不通这些东西,姑娘却还是将我带在身边,爱如亲妹,如今这边有哥哥照看着,我便去照看着姑娘!”


    司衣荷紧忙将她扶了起来,指尖替她拭去眼泪:“傻映香!可真傻!罢了,到时便随我去吧。”


    映香抽噎着问,眼睛睁得圆圆的。


    “真的?”


    “真的。”


    她紧攥着司衣荷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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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追问。


    “真真的?”


    “真真的。”


    司衣荷抬手轻点她鼻尖,无奈道:“你呀。”


    映香得到肯定的答复,顿时破涕为笑,跑到几人面前,扬起下巴得意道:“瞧见没,我姑娘最是疼我啦!”


    既玉摇开扇子,笑着应道:“瞧见了瞧见了,我们都瞧见了。”


    燕扶青缓步上前,双臂微松,声如温玉道:“有个伴陪着,自是再好不过。”


    司柏书闻声望去,这才注意到角落的燕扶青,颔首示礼道:“承蒙世子殿下这几日的关怀,不知殿下可否赏光留下用个晚膳?”


    燕扶青也不推辞:“那便多有叨扰。”


    待夜色落下,舫内外点起了灯火,光影荡漾在江中,摇曳生姿,微风吹晃着柳枝沙沙作响。


    舫板上,照野撸起袖子,麻利地剁着肉块,映香蹲在一旁仔细清洗着青脆的菜叶,司衣荷则系着素色围裙,翻炒着锅里的菜,既玉倒是围着她们叽叽喳喳。


    映香撅起嘴,拈起一根青菜指向既玉:“不许再转来转去啦!来同我洗菜!”


    既玉收了手中折扇,笑吟吟地顺着话蹲在映香身旁,撸起袖子琢磨:“好了好了,让我看看。”


    “这片太老了,不要不要。这片?这片不好看也不要了吧。”


    眼见既玉拈起菜叶就要丢了出去,映香气得抽出他的折扇,敲在他的额角,大喊:“既大夫!”


    既玉捂着脑袋“哎哟哎哟”叫,眼角却是泛不去的笑意。


    司衣荷手中动作不停,笑意盈盈:“好了好了,莫要闹啦。”


    柳树下,燕扶青静立在司柏书身侧,二人目光齐齐落在司衣荷身上。


    司柏书眉眼中是融不尽的慈爱,他低声说:“世子殿下莫看小女平时好似没什么情绪,实则她都藏了起来,这段时日,倒是鲜活了不少,会哭会笑。”


    燕扶青手中把玩着柳枝,皱眉道:“为何要藏?”


    “想必小女已跟世子殿下提及了家中旧事,”司柏书沉声道,他清楚自己的女儿,“荷儿的性子,草民还是知道的。”


    司柏书瞧见燕扶青紧皱的眉心,又缓声道:“说来皆是草民之过。当年遭难后,草民双腿废弛,她便以一己之力扛起这个家。草民曾一度灰心寻过短见,谁知偏偏被她撞见。自那以后,这孩子便再不肯在草民面前露半分愁容,生怕勾起草民的死志。”


    “这些年,我们靠着这一方画舫辗转多地,她还小的时候,常有顽童欺她无母,朝她掷石辱骂,笑她是没娘养的怪孩。她从不与我诉说,却总在深夜里独自躲在房中低泣。而草民唯有悄悄守在她门外,听她哭尽委屈。”


    幼时的司衣荷,生得比同龄人要矮小许多,映香照野来之前,她便总独自一人挎着篮子,上街叫卖。被欺负了也只是抿嘴笑笑,从不与人争执。


    直至有一日,几个顽童故意摔了她的画,嬉皮笑脸地叫嚷:“她爹是个瘸腿!是个没用的废物!”


    这些话触到了司衣荷,她气冲冲地扑过去,与这些孩童扭打在一起,终是寡不敌众,被路过的大人拉开时,司衣荷身上已然青一块紫一块。


    她抹着眼泪一步步挪回家,却在远远看见司柏书的刹那急忙抹净眼泪,复又扬起小手笑嘻嘻道:“爹爹,开饭啦?”


    二人言语间,司衣荷来到舫板前朝他们挥手。


    灯火勾勒着她的身影,与记忆中跌跌撞撞却总扬着笑脸的稚童重叠,司衣荷扬声唤道:


    “爹爹,开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