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枝意脸上的笑意淡去，“确定要问我？我们二人之间的关系怎么看，似乎都不是能交心的那种。”


    秦霜咬牙，苍白的脸上透着自己都难以解释的无奈，但话已经问出口了，她也不打算再收回。


    “江枝意，我想要听一听你是怎么想的。”


    江枝意凝视着她，好一会过后才道：“你嫁到顾家，从一开始是为了什么呢？”


    “自然是……”


    “你如果不想说实话的话，那我们的交谈没有意义，你也不必在这里浪费我的时间。”江枝意不客气地打断秦霜。


    秦霜噎住，片刻后再开口时，神色要真诚坦荡不少。


    “我自幼身体不好，父亲母亲根本就不在乎我，在他们看来，就我这个身体日后肯定是难以嫁得高门。直到后来，我和予安间的关系越来越好，他们才开始重视起我来，费尽一切心思想要让我嫁到顾家。”


    “我受够了轻视，于是也将予安当做救命稻草，一开始我觉得只要嫁给了他，我就可以成为父亲母亲眼中有出息的人，受到他们的看重。后来我受够了他们的训斥和要求，又想着只要嫁给了予安，便能摆脱秦家，过上好日子。”


    秦霜看了江枝意一眼，“所以为此，我可以不择手段。”


    江枝意挑眉，没有开口，只听着秦霜继续说下去。


    “但现在，我顺利地抢走了你们之间的婚约，也嫁到了顾家。可是我却觉得，日子更加难过了。父亲母亲逼迫我，姑姑嫌弃我，就连予安……”


    秦霜吸了一口凉气。


    “他也并没有一开始表现出来的那般喜欢我。对他来说，顾家的名声，他的底线，都比我重要。”


    秦霜满眼疑惑，直直地看着江枝意。


    “我想不明白，明明是我费心费力求来的，可为什么最后的结果却是如此。”


    她像是费尽力气爬上树梢的孩子，本以为可以摘下最大最甜的果子，可咬了一口之后才发现又酸又涩，索然无味。


    她甚至觉得，自己现在的处境比在秦家之时更加为难。


    至少那个时候她不需要夹在父亲母亲还有顾家之间。


    江枝意透过眼前人，似乎看见了上一世那个自己未能完全看清的秦霜。


    她讨厌秦霜，哪怕是这一世，依旧讨厌。


    可是，这一刻她却能体会到秦霜身上的那股无可奈何。


    “你想要改变你的生活，可是却把希望都寄托在了别人身上。你觉得你高嫁了便能获得想要的日子，可你真的想清楚了，你想过的日子到底是什么样吗？”


    秦霜紧紧皱起眉头，江枝意的话让她心头有什么东西闪过，但太快了，她并没能抓住。


    “如果你想要的只是嫁入高门大户，身份水涨船高，那你已经做到了，完成了这个目标，那就不必去在乎他人的议论和其他的麻烦，这些都是你达成目标需要付出的代价。但如果……”


    江枝意稍顿，看着秦霜的眸光凛然透彻。


    “你想要的是自在，是不受管束，是能够自在地做你自己。那很可惜，就算嫁到了顾家，你也只是从秦家的女儿变成顾予安的妻子，无非是换了一个依附，而并非从此就可以做你自己了。”


    秦霜呆站在原地。


    书房外的空气陡然安静下来。


    垂落的眸光风起云涌。


    她的目标到底是什么？


    她真正想要的又是什么？


    秦霜自己忽然无法确定，但她唯一可以确认的是，顺利嫁入顾家没有让她更高兴。


    “所以，这是你要离开顾家，自己做生意的原因吗？”秦霜缓缓抬头对着江枝意问道。


    江枝意眸光放远，并没有迎上她的目光，“我想要做江枝意。”


    “这并不容易吧？”


    “是不容易。”江枝意点头，“不过，也未必比你费尽心思的算计和图谋婚事更艰难。”


    她笑看向秦霜，“至少现在，每一步我都走得很安心。而且……”


    她已经足够幸运了。


    江枝意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完，正准备离开时，忽然看到了转角处露出的一块衣袍。


    她一愣，看向秦霜。


    秦霜注意到江枝意神色的变化，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顿时面色僵住。


    “予安？”秦霜声音紧绷，试探着唤了一声。


    顾予安从转角处走了出来，看着秦霜和江枝意的目光复杂。


    “我并不知道他躲在那里，刚才那些话，也不是我故意引你说的。”江枝意耸了一下肩膀，无辜地看向秦霜，示意对方莫要胡搅蛮缠，将此事算到自己头上。


    秦霜脸色已经近乎惨白，她不知道顾予安是何时出现的，但刚才江枝意走出书房时，她已经在外面等了一会儿了，所以的确不可能是江枝意的算计。


    顾予安走近，目光从秦霜移向江枝意，再移向她手中的信，一颗心像是裹了层层乱麻。


    “你们慢慢聊，我先去找义母了。”江枝意没打算纠缠。


    顾予安却赶在她离开前开口道。


    “所以你不愿意嫁给我做妾，就是因为你刚刚所说的，你要做江枝意？”


    顾予安心底并未完全理解江枝意这话，在他看来，嫁进顾家和做自己这两件事情并不矛盾。


    他也并不像有些男子，会在成亲之后要求妻子抛下之前的一切，全心全意服侍自己，哪怕是上一世，他和江枝意之间的关系不睦，也并未约束过对方的自由行动，否则江枝意也不可能离家找到贺神医。


    江枝意一眼就看出了顾予安心底想法，她并没有指望对方真的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从小到大的处境不同，又何来什么感同身受。


    面对顾予安含着疑惑的询问目光，江枝意没有讥讽他，而是心平气和地摇头开口。


    “不是。”


    “不是？那是为何？”


    “我说过了，我不愿给人做妾，而且，我如今发自心底地厌恶你。”


    说出这句话时，江枝意面上表情没什么变化，让人觉得她只是在平心静气地叙述事实。


    类似的话顾予安听到过许多次，以前他愤怒，他怀疑，可唯独这一次，他在江枝意的目光注视下，逐渐变得惶恐，甚至狼狈。


    “江枝意，你……”


    江枝意目光越过顾予安，看向秦霜，“我如果是你的话，绝不会在这个时候浪费时间同我争论。”


    顾予安目光一颤，剩下的话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他心情极度复杂地看向秦霜。


    如果放在平时的话，他一定会急切的解释，让秦霜莫要误会。


    但这一刻，深深的无力和混乱让他只是看着秦霜，不发一言。


    秦霜同样如此。


    隔在二人之间的那层情意绵绵的薄纸，在此刻一下子被捅破了。


    二人都流露出了一部分真面目。


    一个有所图，一个不够爱。


    江枝意冷眼瞧着，差点想要鼓掌说上一句。


    谁又能说这不算是一种般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