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东阳的大女儿是个性格很沉闷的人，大概是家里的老大，从小被要求照顾后面的弟弟妹妹，现在弟弟妹妹能去学校读书，已经十五岁的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刚来家属院 那会，眼里的光现在已经消失殆尽。


    乔三妮端着一个装着干粮的竹子编的小笸箩从厨房出来，伸手一巴掌拍在大儿子的后脑勺：“我是你老娘，你是从我肠子里爬出来的，你娘我说的话在你这里就是对的，不对也是对的。”


    池东阳皱着眉头 看着言语粗鲁的妻子，再看看红着眼睛抿着嘴巴的大儿子，小女儿跟小儿子则是胆怯的缩着脖子，尽量的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大儿子这个时候站起来，忍着眼泪的泪，提高了嗓音喊道：“就因为我是你的儿子，你把我当成是家里的长工看，咱们家属院跟我们一般大的孩子，谁不在学校读书，就我跟我姐，整天不是家里干活就是地里干活，别人能站在公告栏前看看贴的是什么公告，就我们俩睁眼瞎一个字都不认识。”


    乔三妮也不在意大儿子的控诉，直接坐下，拿起一个饼子递到池东阳的手里，淡淡的说：“只能说你们命不好，怎么不能早两年跟着来随军呢？再过两年，你姐就得找婆家，你就能去当兵，这会去读书有什么意思？”


    大女儿抬起头，红着眼睛看着她的娘，大儿子使劲擦了一把眼睛：“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些，你让我去当兵，谁要？你问问我爹，现在谁还要大字不识一个的人去当兵。”


    乔三妮也不在意：“不能去当兵就回老家去种地去，反正饿不死你。”


    大儿子转向池东阳：“爹，我是我娘亲生的孩子吗？我看她对我姥娘家那几个表弟比对我还有我姐要好呢，就前几天，她还给寄回去一些钱，说让我姥娘给他们买糖吃。”


    池东阳看乔三妮，乔三妮依旧是面不改色：“我是你姥娘还有你姥爷养活大的，你姥爷要过生日，我不能回去，寄点钱怎么了？你也不要说我对你们不好，现在带着你们来这里，让你们有的吃有的喝，住的还是瓦房，就已经很好了，我要嫌你们吃的多，把你们扔在老家，你们不照样得自己去地里找食吃吗？”


    大儿子眼神恳切的看着池东阳：“爹，你是一家之主，你送我跟我姐去学校读书好不好？我们不怕跟着小孩子一起读书丢人，我们可以早上一早去地里锄地，下午放了学去地里干活，保证不耽误咱们家的地。”


    池东阳就看他的妻子乔三妮，乔三妮不在意的说：“上什么学？家里已经有两个孩子上学了。”


    大儿子就对池东阳说：“咱们家四个孩子，周团长也是四个孩子，周团长家里的四个孩子都能上学读书，咱们家的为什么就不能？”


    池东阳依旧是不发一言，家里的孩子，他从来不管，他认为这都是家里女人的事情，女人嘛，照顾男人，管理家里的事情，家里的孩子自然是要管教的。


    乔三妮冷笑：“人家周团长家的大儿子那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你一个大字不识的怎么跟人家比？”


    “我为什么大字不识你不知道吗？别人家的孩子 能去读书，你让我在家里干活，我想去读书，你说什么我是家里的长子，我得在家里干活，你现在嫌弃我大字不识一个。”


    大儿子委屈的哭了起来，大女儿也是低着头抹眼泪，乔三妮不在意的说：“你们俩行了啊，现在多少人别说读书了，连饭都吃不饱呢，你们好好在家里干活就行，别东想西想的，想多了没好处。”


    大女儿这个时候抬起头，盯着乔三妮，淡淡的开口：“你这是在精神上控制我们俩，让我们俩给家里干活，你通过控制我们俩，满足你的控制欲望。”


    这话一说出口，房间里一下子就安静下来，良久，乔三妮才一巴掌打到大女儿的脸上：“小蹄子就不应该出去就应该在家里待着，看看你出去学了些什么污糟东西回来，说，这是谁教给你的？”


    大女儿咬着牙不说话，乔三妮拍着桌子骂，后面又打了大女儿几巴掌，一直到小女儿受不了了，小声的说：“是马明瑜姐姐跟姐姐说的这些话，马明瑜姐姐还说，我们有受教育的权利，我们应该跟家长争取这个权利。”


    乔三妮气喘吁吁的又打了大女儿脊梁一巴掌：“我从老家带着你们来这里，为的就是能吃上一口饱饭，你们倒好，来了觉得 认识的人多了，翅膀就硬了是不是？这个家还是我做主呢，还想翻了天去吗？我告诉你们，没门！”


    大女儿仰起头，脸已经被打的肿起来，能看到好几个清晰的手指印，她就盯着池东阳看：“你是我们的爹，我们是你的种，你就这样看着她这样打我们？”


    池东阳淡淡的说：“她是你们的娘，就应该管教你们。”


    大女儿笑着流眼泪：“怪不得人家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真是一张床睡不出来两种人。”


    大女儿把手里的筷子往桌子上一扔，起身就走。


    乔三妮跟在后面，对着大女儿的背又是几巴掌下去：“你个死妮子，你要去哪里？我告诉你，你要走了，这个家你就不要回来了。”


    大女儿也不说话，低着头继续走，大儿子这个时候也扔下手里的筷子，起身跟着往外走，池东阳盯着大儿子看，大儿子对着池东阳认真的看了两眼，头也不回的出了屋门。


    乔三妮追着大女儿到大门口，看到已经有人站在自己家门口往他们家这边看，知道这是看热闹的，提高了声音喊道：“你要真走了，这个家就不要你了，你别仗着有人瞧着你就 做妖，我是你娘，就没有孩子能忤逆父母的。”


    一转身看到儿子跟在身后，乔三妮扯住胳膊问道：“你要做什么去？”


    大儿子不做声，一把就把乔三妮的手扯下来，大步的跟在他姐姐的身后往外面走。


    乔三妮气的把院门啪的一下关起来，骂骂咧咧的回到屋里，坐下拿起筷子，看到小儿子小女儿看着自己，骂道：“饭做好了不知道吃吗？不愿意吃就走。”


    俩孩子吓得摸起筷子就开始吃饭，池东阳没做声，吃了饭之后就回卧室躺下。


    俩孩子出了家门之后，弟弟池二牛问姐姐池立秋：“姐姐，咱们现在去哪里？”


    池立秋停住脚：“二牛，我要去跳河，你去不去？”


    池二牛一愣，然后很坚定的说：“姐姐，你去做什么我就去做什么，咱们共进退。”


    池立秋抬眼看着远处笼罩在夜幕下的黑色的山影，低下头对乔二牛说：“二牛，咱们这次要么就死了，要么咱们就能像别的孩子一样去学校读书，好话赖话那两口子都不听，咱们也就只能走着一条路了。”


    池二牛 使劲点头，“姐，咱们这次就拼了，反正继续这样活着，我也觉得没有意思，凭什么别人家的孩子能读书，咱们就得老黄牛一样在家里干活？咱爹还是个副团长呢，那些孩子的爹是连长营长的都能去学校读书，凭啥咱不能？咱爹不管，咱娘压榨，咱不能继续当这个家的长工，有压迫就得有反抗才行。”


    池立秋拉着池二牛的手往外面走，耳边是乔二牛絮絮叨叨的声音，这个弟弟，在外人面前从来不多话，但是跟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姐 ，却是话很多。


    姐弟俩走到家属院大门口，门口值班的小战士看到姐弟俩，问他们：“你们做什么去？”


    池二牛怯怯的牵着乔立秋的手，乔立秋抿了抿嘴唇：“我们去那边。”


    小战士顺着池立秋指的方向，晚上家属院一般没有人出来，这附近这么多的水，有些地方的水还挺深，孩子晚上更是不被允许出来。


    小战士看了这姐弟俩一眼，他们 白天一般会去地里干活，就说：“天这么晚了，地里的活明天再干也行。”


    池立秋道了谢之后，拉着弟弟的手沿着河岸往上游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