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给赵佳佳分配的师父姓徐，是一个三十五岁左右的女性，她穿着铝厂的工作服。


    工作服洗的有些发白，却很是干净，衣袖上带着深色布料缝的袖套，她的眼角眉梢已经有了细细的纹路，因为没有戴安全帽，赵佳佳都看到她两鬓的白发。


    徐师父看起来是个话不多的人，哪怕领导让她站起来讲话的时候，也只是略微说了两句。


    等到赵佳佳和徐师父在师徒合同上签了名字，又按了指印后，她就站在徐师父的身边，等所有人都弄完，领导让各自离开后，徐师父才说道：“我带你去领东西。”


    赵佳佳也不太知道怎么和徐师父相处，听到她说话先是一愣，又赶紧答应了下来。


    徐师父带着赵佳佳下楼往车间外面走，她看起来严厉不好相处，却是个细心的：“车间外面都有停车棚，停车棚旁边的那间仓库就是领劳保品的地方。”


    赵佳佳顺着徐师父的手指看去，仓库是红砖垒起来的，门不算大此时正开着，旁边的墙上贴着一张纸，因为离得远，赵佳佳看不清楚上面写着什么。


    徐师父停了下来，继续说道：“马路对面那个二层小楼就是咱们机械厂职工洗澡的地方，一楼是男澡堂二楼是女澡堂，里面有放衣服的柜子，不过你记得带报纸和小锁。”


    赵佳佳之前也跟着她妈到厂里洗过澡，报纸和需要带锁的事情都知道，不过她更知道徐师父说这些是好心：“我记下来了。”


    徐师父说完以后也反应过来，说道：“我看你拎着卡布龙袋子，家里也是铝厂的，这些你都应该知道。”


    赵佳佳赶紧说道：“我家没有机械厂的，不太清楚这里的情况。”


    徐师父闻言也不多问，而是带着赵佳佳去仓库排队等着领东西。


    等赵佳佳领完工作服、帽子手套这些，就提醒她带上安全帽，见赵佳佳有些手忙脚乱的，嘴角微微翘了下，伸手帮着赵佳佳调整了一下。


    徐师父叮嘱道：“只要进车间就必须戴好安全帽。”


    赵佳佳认真记了下来。


    徐师父看了眼赵佳佳身上的衣服，拿过她抱着的工作服上衣抖了抖，先接过她手中的东西：“上衣先穿上。”犹豫了下，觉得只是这样说有些不好，又解释道，“车间里灰尘大，很脏。”


    赵佳佳有些手忙脚乱把衣服穿上，把被徐师父抱着的东西接了回来：“谢谢师父。”


    徐师父没再说话，而是沉默地带着赵佳佳往车间的方向走去。


    刚靠近车间的大门，赵佳佳就听见里面轰隆隆的噪音，这是赵佳佳从未听过的噪音，好像地面都在震动一样。


    徐师父像是习惯了一样，推开车间并没有关紧的大门带着赵佳佳往里面走。


    她们先是走过了一条有些长的通道，哪怕是白天，通道上方开着灯，给人的感觉依旧是有些昏暗的，而且耳边都是噪音，地面的震动感更强烈了。


    走过通道，在看到车间内部场景的时候，赵佳佳愣在了当场，她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就好像小时候第一次看到电影中飞机翱翔在空中一般。


    车间很空旷，却又很拥挤。


    半空中巨大的吊车正在运转，吊车下面是一个又粗又大的钩子。


    钩子上挂着数根足有成年人小臂粗的铁链。


    每条铁链下面还有小一些的钩子，那些钩子挂在一个圆柱体的东西上。


    因为离得太远，赵佳佳看不清那圆柱体的材质，更看不清里面是什么东西，却能看到几个工人小心翼翼的把钩子挂好，还拽了拽确定挂的结实了这才快速离开。


    有些刺耳的铃声忽然响起，赵佳佳就感觉到更强的震动，天车开始运转，之后就是不间断的铃声，不如之前的铃声刺耳，却更密集扰人。


    赵佳佳感觉自己的肩膀被拍了一下，她看向了徐师父，徐师父像是在对她说什么，可是她根本听不清楚，一脸茫然地看着对方。


    徐师父指了指一个方向，见到赵佳佳还有些傻乎乎的，索性上手抓着她的胳膊，带着靠右边走。


    赵佳佳看见了紧挨着右边厂房的墙壁上有一个简易的高梯。


    梯子是铁质的很窄，只能容一人走动，梯子的一边挨着墙壁，一边有矮矮的扶手。


    赵佳佳仰头估算了一下，那梯子足有五六米高，上面是一个连接着天车轨道的平台，更多的赵佳佳就看不到了。


    徐师父感觉到了赵佳佳的步子变慢，她眼中闪过了然，当初她第一次看到的时候，也觉得哪儿哪儿都很新奇震撼，也放慢了步子。


    还是赵佳佳自己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徐师父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关系，她把赵佳佳带到一扇贴着红纸，用白色油漆写着天车三班几个字的门前，那扇门已经打开了。


    天车的铃声已经停止了，赵佳佳站在门口隐约能听见里面，徐师父推了推赵佳佳，示意赵佳佳先进去。


    赵佳佳扭头看了看徐师父，又看了看那间屋子，福至心灵忽然意识到这以后就是自己上班的地方了，她心跳得很快，有些忐忑又有些说不出的期待。


    又看了一眼徐师父，这才鼓足勇气走了进去。


    里面正在说话的人见到赵佳佳，很热情地招手让她一起过来。


    赵佳佳嘴角上翘快步走了进去，不管之后会怎么样，这一刻她切实感觉到了被欢迎和接纳，还有一个全新的，她自己选择的开口。


    天车三班的休息间很大，方方正正的，一点都不逼仄，反而格外亮堂。


    墙像是刚刷过一样很白，前后是被几个绿色的铁皮隔开的，把一件大的休息室分成了两部分。


    那箱子是长方形的，两个垒在一起足有两米高，箱子的做工并不精细，却很结实。


    打开铁门里面分上下两层，上面的那层空间多一些，是给人放衣服物品的，而下面是让人当鞋子这些的。


    徐师父跟在赵佳佳的身后走了进来，见到赵佳佳对什么都好奇的模样，说道：“这些铁箱子都是咱们自己做的，你们每人一个箱子，到时候东西就放里面，之后可以带个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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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箱子上已经贴好了名字，直接按照名字找到属于自己的箱子就可以了。


    赵佳佳的箱子是在上面的位置，不需要蹲着倒也方便。


    徐师父指着箱子前面的帘子：“你们以后上班换工作服，窗帘和这个帘子都要拉好。”


    天车三班都是女工，换衣服这些比较方便，只要拉好帘子就行。


    徐师父看了眼新来的几个人，她在这里这些人也不好说话：“行了，我还要去上班，赵佳佳你们先熟悉一下，晚点等忙完我带你上天车看看。”


    赵佳佳赶紧说道：“好。”


    徐师父离开的时候，还顺道把门给关上了，这会休息间加上赵佳佳只有五个人，几个人自我介绍互相认识了一番。


    剩下的四个人叫李梅、杨爱莲、陈晓燕和□□。


    陈晓燕和杨爱莲是技校毕业直接分过来的，□□和赵佳佳一样通过招工考试进来的，不过和赵佳佳的第一名不一样，她的分数有些低，算是被调剂到天车班的。


    李梅是接了家里人的班，直接进来的，除了赵佳佳是跟着徐师父外，剩下的四个人每两个跟着一个师父。


    杨爱莲结婚早，孩子都已经三岁了，她丈夫去年成了工人，如今他们两个都是职工，孩子是交给公婆带的，等到孩子再大一些就可以直接送到铝厂幼儿园。


    赵佳佳的年龄算是她们之中最小的。


    杨爱莲身材个子不算高，身材有些微胖，看起来皮肤也有些黑，她的手上有干活留下的茧子，却很爱笑人也很热情：“你们四个都没找对象？要不要我帮你们介绍？我男人在运输部，那边效益不错，虽然需要出差可是工资高福利都不错，出去还能顺便带东西回来。”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杨爱莲压低了声音，看起来神神秘秘的。


    运输部的人出差带东西是潜规则，算是他们私下的福利，不好摆在明面上说。


    李梅闻言说道：“我不用，我有对象，佳佳、晓燕和丽娟你们呢？”


    □□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说道：“我也有对象。”


    陈晓燕穿着喇叭牛仔裤，她撩头发的时候，所有人都看见了她腕上的手表，看起来格外的时髦漂亮：“我不要，我向往自由恋爱。”


    赵佳佳想到了侯千里不想参与这个话题。


    杨爱莲刚见到就觉得赵佳佳漂亮，而且她爸妈都是职工，自己还是个高中生，这样好的条件不管介绍给谁，对方都要领自己的情，真成了就有恩在，不仅能拿谢媒礼，之后也可以攀关系，赶紧说道：“那我和我男人说一声，有好的给佳佳留意一下，佳佳长得好，高中毕业又有铁饭碗，不愁找不到好对象的。”


    赵佳佳赶紧说道：“不用了，我这几年都没想着这回事。”


    杨爱莲哎了一声：“可不能耽误了，再大点就成嫁不出的老姑娘，没人要还会被笑话，佳佳你放心，你这条件，姐绝对给你找个配得上你的。”


    就在此时门被敲了几下，徐师父打开门走进来，催促道：“赵佳佳，你换上工作服，跟我出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