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合作


    林宝珠放下茶缸，瓷缸底在桌上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引得两人目光瞬间聚焦。她唇角含笑，抛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想法：“今天修这台机床时，我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既然我能动手把它盘活……那为什么不能手搓一台比它更先进、操作更简便的国产新机床？到时候，让那些德国佬、日本鬼子反过来求着给咱送钱！”


    厂长搓手的动作猛地顿在半空！随后他双眼“蹭”地一下迸射出近、乎实质的光！今天他亲眼目睹了林宝珠今天神乎其技的表现，虽然她的想法听起来有点儿天方夜谭，但……万一呢？即便失败了，无非是消耗点钢铁坯子，厂里咬咬牙也能扛住！


    可如果她真的做出来了，不求比德国佬的机子先进，就是差不多的那对他们机器厂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跨步啊。


    “小林同志！这事儿……你有几成把握？”厂长声音压的很低，表情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林宝珠眼珠微转，略作沉吟，伸出五根葱白的手指道：“嗯……初步设想，五成把握吧。”


    五成？！”厂长激动得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这么高？！”


    林宝珠内心微汗：其实她心里稳操胜券，十成也不止……但怕说出来吓着人，才低调打了个对折。结果还是把人惊到了。


    一旁的邵专家再也按捺不住！猛地站起身，脸上洋溢着巨大的惊喜，急声道：“小林同志！我们市机器厂现在正好有一个机床研究重点攻关项目！我本人就是这个组的一员！只要你点个头，我立刻就能推荐你加入！市机器厂平台大，研究经费充足！最关键的是，只要研究成果出来，论文、专利，你第一署名！这份荣誉和技术，可都是实打实的啊！”


    厂长一听，立马不干了：“邵工，话不能这么说！小林同志的本事我们有目共睹！我们厂虽然比不上市机器厂家大业大，但我们会全力支持小林同志搞研发！研发期间，你就是我们厂的头号技术顾问！要人给人，要料给料，要设备……我们想办法协调！工资嘛……”


    厂长心一狠牙一咬：“工资就按八级钳工的最高标准算！一百二十五块一个月！还有！等你的新机床造出来，就用你的名字命名——就叫‘宝珠一号’！在咱们厂里，你就是总设、计师，有完全的技术自主权！”


    他这条件开得不可谓不优厚，几乎倾尽了一个县厂的所有资源。


    邵专家一听“八级钳工工资”，心中更是笃定了要挖人。他摇头笑道，带着点优越感：“厂长啊，可不兴你这样打肿脸充胖子。你们厂的主业是给船厂做配套件，搞点维修组装，哪有长期稳定的研发投入？我们市厂就不同了！项目是国家专项拨款，经费管够！而且……”他抛出一个重磅炸弹，“这次项目的总顾问，请到了王正元院士坐镇！他老人家可是咱们国家机床界的泰山北斗！”


    王院士的名头一出，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厂长脸上慷慨激昂的表情凝固了，像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对方搬出了“王老”这尊真神，他们厂最高级别也只有个六级半的老钳工……


    巨大的落差感让他喉咙里像塞了个核桃，只能发出几个虚弱的音节：“小林同志……我们……我们……”


    他颓然地靠回椅背，眼神中的火焰瞬间黯淡下来，只剩下浓浓的不甘和无力感。


    林宝珠重新端起茶缸不紧不慢的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在邵专家期待的眼神中，缓缓道：“抱歉邵专家，我暂时不能去市里，你们那里有那么多能人，而我们县却没几个能使上劲儿的，如今，厂长对我寄予厚望，加上我也想为我家乡做点儿事儿。”


    邵弘毅脸上的期待瞬间凝固，他尝试开口：“小林同志！你可要想清楚啊！市机器厂平台大、机会多，未来一片坦途。留在这里……要啥没啥，技术交流更是匮乏……你这一身本事，浪费了啊！”


    林宝珠轻笑一声半开玩笑道：“邵专家，我说的只是暂时留在我们县，等它发展起来了，我肯定会去更大的平台学习。到时候，你可别嫌弃我这乡下丫头碍事啊。”


    见她心意坚决，邵弘毅长叹了口气，一脸遗憾点头：“你既然坚持留在县里，我也不强求，你如果在研究上遇到什么问题，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


    说话间他拿起钢笔在纸上刷刷刷的写下一个座机号。


    林宝珠将电话小心的收起来：“一定。”


    邵弘毅见状，站起身冲厂长伸出手，笑道：“时间不早了，市里那边橡木催得紧。”


    “您路上慢点儿。”


    看着邵专家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林宝珠脸上浮起笑意，转向有些激动的厂长：“厂长，邵专家走了。可以谈谈我的‘合作’要求了。”


    没等厂长回答，她便条理清晰地列了出来：“第一，您刚刚承诺的福利条件——八级钳工工资、技术自主权、‘宝珠一号’命名权这些全部不变。第二，参与这项研究的所有人员，必须由我亲自挑选。第三，给我准备一间足够宽敞、完全独立的车间。研究期间，除我指定的人员外，任何人不得靠近。第四，厂里给我安排一间单独的宿舍。万一研究进展需要熬夜加班，我就不来回奔波了。”


    这些要求条理清晰，并不过分。厂长心里早乐开了花，哪里会不答应？他连声应道：“没问题！没问题，小林同志就照你说的办！那小林同志啥时候过来上班？”


    “林厂长爽快人儿。给我两天时间，我需要回家准备一下，最晚后天一定到厂报到。”


    “太好了！刚好我们也有时间把那间厂房收拾出来！放心！一定整备妥当！”厂长喜不自胜。


    告别厂长，林宝珠独自骑着那辆二八自行车，迎着午后的风，向大疙疤村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