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厂长的办公室里，那股顶级的龙井茶香，已经悄然弥漫开来。


    他亲自用一个精致的白瓷杯泡了茶，轻轻吹了吹浮在水面的嫩绿茶叶，惬意地抿了一口，脸上露出了不易察觉的享受神情。


    “小陈是吧？”


    王厂长放下茶杯，镜片后的目光落在陈峰身上，带着几分审视：“你刚才说，你看上了我们厂仓库里那台报废的德国机器？”


    陈峰立刻露出一副诚恳又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笑容，身子微微前倾：“是的，王厂长。我们年轻人，不懂事，就喜欢这些看着威风的大家伙。虽然知道是堆废铁，但还是想弄回去自己琢磨琢磨，拆着玩也好。”


    他这番话说得极有水平。


    先是自贬为“不懂事的年轻人”，降低了对方的警惕心。


    又将这台宝贝发动机说成是“废铁”、“拆着玩”，主动将它的价值拉到最低，为接下来的价格谈判铺平了道路。


    王厂长是什么人？


    能在国营大厂当上一把手，察言观色的本事早已炉火纯青。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这小子绝不是想“拆着玩”那么简单。


    但他没有点破，而是顺着陈峰的话，摆出了一副公事公办的姿态。


    “嗯，那台机器，确实是报废品了。”


    他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惋惜：“当年也是个宝贝啊，可惜水土不服，配件也跟不上，在我们这里放了这么多年，风吹日晒的，里面的零件怕是早就锈死啦。按照规定，这些废旧资产，都得统一回炉炼钢，支援国家建设嘛。”


    他先是肯定了这是报废品，让陈峰心里一喜，但紧接着又把它和“支援国家建设”这种大义捆绑在一起，瞬间就将主动权又抓回了自己手里。


    陈峰心里暗骂一声老狐狸，脸上却丝毫不敢怠慢，立刻接话道：“王厂长您说得是！支援国家建设，那是我们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不过……您看，这机器回炉也就是炼出几百斤铁疙瘩。


    可要是到了我们手里，我们把它拆开来，学习学习人家德国的先进技术，说不定还能给我们国家的发动机事业，提供一点小小的思路呢？这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支援国家建设嘛！”


    一番话，把一个自私的个人行为，瞬间拔高到了为国争光的高度。


    王厂长听得眼角一抽，他发现，眼前这个年轻人，远比他想象的要难缠。


    “呵呵，小陈同志觉悟很高嘛。”


    他皮笑肉不笑地敲了敲桌子：“行吧，既然你有这份心，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这样，按厂里废铁的最高回收价，一斤两毛钱。那台机器,我估计着，怎么也得有个三四千斤。你给我八百块钱，今天就派人帮你拉走！”


    八百块！


    这个价格，不上不下，最是刁钻。


    说它是废铁价，绝对是天价了。


    但说它是一台发动机的价格，又便宜得令人发指。


    这正是王厂长的精明之处。


    他既卖了陈峰一个人情，又实实在在地为自己捞了一大笔。


    陈峰心里飞快地盘算着。


    八百块，虽然超出了预期，但相比这台发动机的真实价值，简直就是白送。


    他完全可以接受。


    但是，他知道，现在还不能答应。


    因为他真正的目的，还没达到。


    “八百块……”


    陈峰露出一副肉痛无比的表情，他搓着手，满脸为难：“王厂长，您也知道，我们就是海边打鱼的，这八百块，都够我们再买条小船了。您看，能不能再给匀匀？”


    赵磊在旁边看得都快急**，他真怕峰哥把这唾手可得的宝贝给谈崩了。


    王厂长看到陈峰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心中最后一丝警惕也放下了。


    他端起茶杯，慢悠悠地说：“小陈啊，这已经是最低价了，是看在你这茶叶的面子上。再低，我就没法跟厂里交代了。”


    “是是是，我知道厂长您为难。”


    陈峰连连点头，然后话锋一转，仿佛不经意地提了一句：“主要是，我们就算把这铁疙瘩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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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了，也是两眼一抹黑啊。要是能有个懂行的师傅，在旁边给我们指点指点，那这八百块才花得值。我们听说，厂里废料场的钱师傅，对这台机器最熟。您看能不能让他老人家，抽空帮我们去看看？”


    图穷匕见！


    这才是陈峰真正的杀招！


    王厂长的眼睛瞬间眯了起来。


    他终于明白了，这小子前面又是送礼又是砍价，绕了半天，原来真正的目标，是钱瘸子那个老顽固！


    他的脸色沉了下来。


    “不行。”


    他断然拒绝：“钱师傅是我们厂里的在编职工，虽然现在不管事了，但人事关系还在厂里。让他出去给你们干私活，这叫什么？这严重违反了厂里的规章制度！这个口子，绝对不能开！”


    他的态度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赵磊的心彻底凉了。


    没有钱师傅，就算他们把发动机拉回去，也只是一堆真正的废铁。


    陈峰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意外。


    他似乎早就料到了王厂长的反应。


    他没有再提钱师傅，而是换了个话题，脸上带着无比崇拜的神情，看着王厂长办公桌后面书柜里那一排排厚厚的技术书籍。


    “王厂长，我早就听说您是咱们省里有名的技术型厂长。您看您这里的书，全是关于动力工程的。不像我们村里的干部，办公室里摆的都是《人民日报》。”


    这记马屁，拍得恰到好处。


    王厂长最得意的，就是自己“技术官僚”的身份。


    他的脸色，果然缓和了一些。


    陈峰趁热打铁，继续说道：“其实，我们这次也是想做一个小小的尝试。我们想搞一个厂村技术合作的试点。我们渔民有力气，有干劲，但就是缺技术。


    你们大厂，有技术，有人才，但可能对我们一线的实际需求，了解得不够深入。如果我们能把钱师傅这样的专家请过去，把你们厂里这台先进的废旧设备，在我们渔船上重新盘活，那是一个多大的技术突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