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个老中医给病人听诊一样，仔细地听着回声。


    “啧啧。”


    刘师傅咂了咂嘴，摇了摇头：“小伙子，你们这是开船去撞山了？”


    陈峰递上一根烟，苦笑道：“刘师傅，别提了。您给看看，这船……还有救吗？”


    刘师傅没接话，他钻到船底，又仔細地检查了一遍，过了好半天，才带着一身油污爬了出来。


    他用油腻的手指在船底龙骨附近的一处划了一道。


    “外伤都是小事，补补漆，敲敲平，花点功夫就行。”


    他指着那道几乎看不见的划痕，严肃起来：“但这里，有一道暗裂。不深，但很致命。这说明你们在海里受到的冲击力太大，船的整体结构都受损了。这就像人的骨头裂了缝，就算接好了，以后也干不了重活了。”


    陈峰和赵磊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他们预想过船伤得很重，却没想到竟然伤到了骨头。


    “那怎么办？”赵磊的声音有些发闷。


    “办法倒是有。”


    刘师傅吐出一口烟圈：“得把这附近的钢板全切开，换上新的，然后用最好的焊工，里外加固三层。费时，费工，更费钱。光这一项，没这个数下不来。”他伸出了三根手


    “三百块？”陈峰试探着问。


    刘师傅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三百块？你给我三百块，我帮你把口子糊上泥巴！我说的是三千块！这还是看在你们是年轻人的份上，没算我的人工费！”


    三千！


    陈峰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问道：“刘师傅，那发动机呢？发动机应


    “发动机？”


    刘师傅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们这船，连骨头都震裂了，心脏能好到哪儿去？”


    他走到船尾，让徒弟把发动机的盖板掀开。


    “轰……咔啦……咔啦……突突突……”


    陈峰发动了引擎，那台曾经咆哮如雷的心脏，此刻却发出了垂死病人般的剧烈喘息。


    声音嘶哑、沉闷，还夹杂着一阵阵不规律的金属撞击声，整个船体都跟着剧烈地抖动起来，一股浓烈的黑烟从排气管里喷涌而出，呛得人直咳嗽。


    “听听！听听这声音！”


    刘师傅甚至不用上手，光凭耳朵就听出了问题：“气门漏气，活塞环估计也磨损得差不多了。里面那根传动轴，怕是都快抖断了。你们当时是不是把油门踩到底，跟人玩命了？”


    陈峰和赵磊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苦涩。


    何止是玩命，简直是在地狱里飙了一圈。


    刘师傅让徒弟熄了火，他用扳手拆开几个部件看了看，最后摇了摇头，下了定论：“修，也能修。把里面拆开，换零件，重新组装。但这种精细活，**不了。我就是个铁匠，不是个钟表匠。而且，这发动机就算修好了，性能也回不到以前了，以后就是个药罐子，指不定哪天就把你们扔在海上了。”


    一连串的坏消息，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接着一波地涌来，几乎要将两人彻底淹没。


    船体结构受损，发动机核心报废。


    这艘冲锋号，已经不是接近报废了，而是彻彻底底，就是一堆废铁。


    赵磊的拳头握得咯吱作响，他一拳砸在旁边的木桩上，眼眶通红。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刚刚才被陈峰点燃的斗志，此刻被这残酷的现实浇得冰冷。


    陈峰的心也沉到了谷底，但他知道，自己不能乱。


    他是主心骨，他要是慌了，这个团队就真的散了。


    他深吸一口气，掐灭了烟头，对刘师傅说道：“刘师傅，那依您看，这发动机……整个县城，还有谁能修？”


    刘师傅沉吟了片刻，似乎在思索。


    “县里怕是没人敢接这个活儿。不过……”


    他话锋一转：“你要是真有门路，可以去市里的船用动力机总厂碰碰运气。那里，有个姓钱的老师傅，以前是厂里的总工程师，高工级别的。那手艺，没得说！死的都能让他给救活了。听说德国专家来了，都得向他请教呢。”


    “钱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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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陈峰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


    “对。不过……”


    刘师傅又摇了摇头：“我也就是听说啊。那可是个大人物，脾气怪得很。而且听说前两年因为什么技术革新的事，得罪了领导，现在好像不怎么管事了。你们两个小年轻想找他，怕是比登天还难。”


    比登天还难，也得去！


    这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了。


    陈峰当即拍板，付了刘师傅一百块的检查费，郑重地道了谢。


    “石头，我们走！去市里！”


    陈峰和赵磊揣着剩下的钱，登上了前往市里的长途汽车。


    对他们这些从海边渔村出来的年轻人来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宽阔的柏油马路，川流不息的自行车洪流，路边高大的梧桐树，还有那些冒着黑烟的**囱，都让他们感到新奇而又压抑。


    船用动力机总厂，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大。光是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就足有三层楼高，门口挂着国营红星船用动力机总厂的牌子，充满了那个时代特有的威严。


    门口，一个戴着红袖章、穿着蓝色工作服的门卫，正百无聊赖地坐在传达室里喝着茶。


    “同志，你好。”


    陈峰客气地递上一根烟：“我们想找一下厂里的钱师傅，钱总工。”


    门卫斜着眼睛瞥了他们一眼，看到两人一身的土气，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的轻蔑。


    他慢悠悠地呷了口茶，才懒洋洋地问道：“找哪个钱师傅？有介绍信吗？有预约吗？”


    一连串的问题，把陈峰和赵磊问得一愣。


    “没……没有。”


    陈峰只好实话实说：“我们是听人介绍，专程来请钱师傅帮忙修发动机的。”


    “没介绍信，没预约，就想找我们厂的总工？”


    门卫嗤笑一声，摆了摆手，像赶苍蝇一样：“去去去，这里是生产重地，不是菜市场。赶紧走，别在这儿碍事。”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两人，自顾自地看起了报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