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如浪，奔涌着未知与自由微光。］


    商务车碾过几个路口，最终停在了公司楼下。


    虽然北京下午的天儿正晴，但那秋风骤然卷过，还是让人打颤。


    尤其是当顾一隅下车看见自家经纪人站在楼梯口时，整个人瞬间凉透。


    “姚姐。”


    顾一隅走近，观察她的脸色。


    徐姚掐断电话，顺手替他拢了拢薄外套的衣领：“躺了一天，感觉怎么样，还有哪儿不舒服吗？”


    “没，”顾一隅对她平静的态度略感惊讶，“摔得不重。”


    徐姚这才点头，见他这副比往常拘谨许多的模样，打趣道：“怎么，摔一下就怕了？”


    听到这话，顾一隅更觉得自己会完。


    哪能不怕。


    那可是在上千观众面前出了差。


    顾一隅所待的男团Vita已出道快半年，本以为会像其他选秀团体一样，资源渐渐汇聚，步步向舞台中央靠近，实现每个团都有的登顶梦。


    但近几年国内的选秀节目趋于饱和，观众已审美疲劳，胃口过度透支，掀不起风浪。


    更雪上加霜的是，这档节目的最大投资方卷款跑路，本就没多大收视率的节目组在经费不够的情况下没有草草烂尾都算一股清流。


    因此，星翼娱乐接手了出道就be的Vita后，并未投入太多心血，而是倾斜自带话题的另一空降团。


    一路夭折的他们就进入了散养状态。


    但经纪人徐姚依旧带团到处跑小型通告，总算积累起一小批忠粉。


    这次的秋乐嘉年华演出是他们好不容易争取的，却在正式演出时出了意外——


    顾一隅摔下了舞台。


    要不是台边有纸泡沫箱作为缓冲和有人冲过来，他这会儿还得在医院躺着。


    果然是咸鱼翻身，露出的肚皮还是灰的。


    顾一隅知道讲什么都没用，但还是有点难受：“对不起姚姐，是我的问题。”


    徐姚倒还一怔：“事儿都出了，我再骂你顶什么用。”


    “不是你的错，那边调查说是舞台威亚和高脚架出了问题，已经发声明了。”徐姚说到这里，神色发生微妙的变化，“因祸得福，也是件好事。”


    ……


    被网上的骂糊涂了？


    还没等顾一隅追问，徐姚就拍上他肩，示意上楼再说。


    看她真没动气，顾一隅才放松了点，默默跟上。


    公司规模并不大，二楼走廊空旷寂静，透着股无人问津的冷清。


    徐姚让他先去会议室等着，她去拿资料，说其他两名队员正在路上，先和江凛然待会儿。


    那三字一入耳，顾一隅眉尖一跳，迈进门口的一条腿迅速缩了回去。


    撞邪了。


    就在他后退的瞬间，脊背突地撞上一人的胸膛。


    正要道歉，转头看清人时又卡在喉尖。


    面前这人穿着件灰长袖，勾出他板直的身形，墨色碎发随意垂落，衬得肤色过分白净，清爽中又有丝慵懒。


    但略深的眉骨和窄薄眼皮下的幽深黑眸，却注入了冷傲。


    四目相对的刹那，对方眼底流过层情绪，但很快消逝。


    江凛然看了眼差点洒在顾一隅胳膊的茶壶，淡道：“我记得你伤的不是眼睛。”


    顾一隅到嘴边的话又给堵回去了：“……”


    果然。


    这嘴一如既往的讨人厌恶。


    江凛然是团内年纪最小的主唱，顾一隅作为舞担，两人从组团出道开始就不合。


    起初顾一隅也满怀热情，想给队友弟弟展示关怀，可那时江凛然只是冷暼他一眼，漠然得像在看空气。


    几次下来，他也很识相。


    没必要热脸贴冷屁股。


    于是除了必要合作，二人私下几乎零交流。


    顾一隅做了个深呼吸，礼貌一笑：“谢谢关心。”


    大概是看他憋火说话费劲，江凛然没再回，侧身越过他，坐在会议室沏起了茶。


    “……”这悠闲得。


    顾一隅也扯开椅子坐下，见对方推来一盏茶，犹豫片刻，还是伸手接了。


    很快，徐姚拿着公文件进来，见状道：“哟，都见面喝上了，来吧，针对这次我们上的热搜首榜，说说接下来的打算。”


    “热搜第一？”顾一隅心一紧，被茶一烫，咳道，“被骂得这么惨？！出门得戴三层口罩！”


    “……”徐姚一哽，“小凛，你没给他说？”


    那人掀起眼，目光在顾一隅烫红的唇停留了一瞬：“他没给我机会。”


    顾一隅：“？”


    那几十秒的空窗期您是一字不提啊。


    但想想也是，他想说自己也未必想听。


    徐姚拿出事先顾一隅放她这儿的手机，点开微博后递过去，让他了解情况。


    顾一隅拿过一看，醒目的热搜标题闯入眼帘。


    #舞台新造型#


    #秋乐嘉年华演出意外#


    #Vita男团#


    #嘉年华官方道歉声明#


    五花八门的词条里，最顶上的则是“#江凛然顾一隅CP#”。


    顾一隅心脏一沉。


    不好的预感。


    他点了进去，只见娱乐大V博主和几大营销号发布了昨日他摔倒的片段。


    视频里，顾一隅伸手拽住飞来的威亚绳，准备从伸起的圆台去到另一边时，设备突然松动，他整个人霎时失去平衡。


    还好反应迅速，他竭力侧旁扭身，避开了观众席，却直直砸向杂物区。


    而下秒，江凛然猛地冲了过去。


    巨大的冲击力下，在抱住顾一隅后，两人纷纷跌下舞台。


    场面一片哗然。工作人员蜂拥而至。


    过了近十秒，江凛然重新出现在镜头里。


    他横抱着受伤的顾一隅，在一片喧闹混乱中紧闭着唇，只是低头凝视着怀里失去意识的人。


    那紧绷着的下颚，不知道他是嫌重还是在担心。


    此刻镜头拉进，能清晰看到顾一隅的表演服已经乱到一边，露出线条流畅的的脖颈和锁骨。


    在朦胧浮动的光影下，那被碎发掩映的微红脸庞更加迷离。


    播放结束。


    “……？”


    顾一隅脑子炸了。


    先不说救他的人顾一隅很吃惊，这CP感来得更是荒谬。


    这也能磕，他那会儿都快见太奶了！


    他明白为什么徐姚今天不太正常了。


    “情况大致如此。”


    徐姚的声音将他思绪拉回：“现在舆论的焦点就是你和凛然，整个团的曝光量大比增加，公司为了发展定了对策。”


    顾一隅现在有点短路，喝茶压着惊：“什么对策？”


    “你和江凛然组成营业CP。”


    “什么？！”顾一隅被茶一烫，涨红了脸，“我拒绝！”


    徐姚早有预料，直接忽视他的反应：“凛然，你的意见呢？”


    被点名的人盯了下对面的顾一隅，吐出两字：“我不——”


    “诶，默契！”


    顾一隅立马打了个响指：“你看他也不同意！这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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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吹了，辟谣吧。”


    “认真点！”徐姚拍向他的头，“这不是商量，是公司在给你们铺路，眼下只有炒CP这一条出路！”


    徐姚一加狠语气，就戳中了顾一隅的耐心：“为什么非得绑？靠实力不行吗？”


    “实力？这圈子里有颜有实力的人多了去了，熬出头的有多少？没曝光没热度那就是石沉大海！你们是有能力，但半年过去了，我们还在什么位置你心里没数吗？！”


    有。


    他当然有数。


    他们熬了多少夜，流了多少汗，前前后后跑了多少通告，才换来如今这点微末的立足之地。


    但那是靠付出换来的。


    而不是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虽然按照目前市场，炒CP确实是条爆红的捷径，分分钟热度爆棚。


    但越是这样，翻车也越厉害。


    大家心知肚明，但这碗饭就是香，就是吸引人。


    主打的就是你愿打我愿挨。


    反正不太好评。


    他们四个人是有能力，但没人看见。


    现在机会就摆在他们十八线的破团面前。


    但一想到要和江凛然干这事，他就浑身不舒服。


    看他那样，肯定也嫌弃得要死。


    顾一隅还在挣扎：“我知道，可我们每个人为了实现梦想……”


    “什么梦想？没钱谈什么梦想？”徐姚看他油盐不进，音调拔高，“我的梦想就是把你们带火，然后我赚钱，你们才有资本去实现你们的梦想！现在机会就砸你头上，你要不要！”


    顾一隅还想反驳，但被身后的叩门声打断。


    另外两名队员回来了。


    本来两人脸上还挂着笑，却在进门时被这气氛给冻住。


    刚才在门外听到的争执，此刻得到无声的印证。


    顾一隅见他们欲言又止，估摸应该知道公司的方案，索性豁出去，逮着个点拉同盟：“大家都知道我们关系怎么样，如果我和江凛然绑在一起单推，那其他人怎么办？这对谁都不公平！对我，对江凛然都不公平！”


    徐姚瞪大了眼。


    顾一隅性子急她了解，说话没脑但是个聪明人，否则也混不进这个圈。


    但他骨子里太重情义。


    这在名利场里，是最致命的软肋之一。


    “公平是吧？行。”


    徐姚依他，直问队友意见。


    队员们互望了眼，对这提问如烫手山芋。


    无论怎么答都引火烧身。


    “不说话就默认同意！”徐姚的火气再次被点燃。


    顾一隅立马道：“我不同意！”


    “没问你！”徐姚拍着桌，目光转向不语的江凛然，“凛然，你说。”


    被提到的人沉默了几秒。


    顾一隅似乎感受到自己被人从头到尾盯着，但正当他转头时，只捕捉到江凛然从眼尾处收回的视线，留给他的依旧是张冷硬的侧脸。


    “我也不同意。”江凛然语调相当平稳。


    徐姚先是错愕，随即冷笑道：“你看这不挺有CP感么。”


    “顾一隅我告诉你，这件事你不同意也得同意，”徐姚把合同文件夹扔桌上，“要么给我营业，要么就等着被雪藏！”


    “雪藏”二字如同冰锥，狠扎进顾一隅的神经。


    毫无转圈的硬碰硬。


    顾一隅胸膛堵着气，看到那份卖身契，屈辱得理智燃为灰烬，冲口而出：“那我解约！”


    此话一出，会议室空气凝固。


    江凛然颤着眼睫，眼眸变得更黯，侧眼看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