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毛小时候多可爱啊，圆滚滚的每天边吃叶子边跟我聊天，怕嘴里有东西声音含糊我听不清都咽下去才跟我说话。”王玫陷入回忆，目光幽幽地定在某处，“我忍不住想让他陪我更久的时间，就喂了很多灵物保证他营养充足。”


    “他越长越大，”王玫的双臂慢慢张开比了个不断变大的轮廓，最后微眯着眼睛看向透明的天花板，声音有些飘忽，“然后，他结了一个很大的蛹。”


    巫祈乐看着花房玻璃一节一节的样子，欲言又止。


    辟易的脚下一挑，一个小小的石子带着破空声直直砸向前方的玻璃，太突然吓了巫祈乐一跳。


    想象中玻璃破碎的声音没有出现，只见被砸中的地方肉眼可见的凹进去一些。这玻璃出乎意料的柔软，很快就将石子弹了回来，而被砸中的地方连一丝划痕都没有。


    轻描淡写将石子接下，辟易点了点头做出结论：“这个透明的花房就是虫子蜕下的蛹炼化的。”


    巫祈乐：“......”


    不愧是你啊！


    没在意辟易造成的小动静，王玫的双眼亮得吓人：“没过多久，他果然化形成了一只很漂亮的蝴蝶，我还拍了照片。”


    就像傻爸爸向他人分享自己孩子的可爱一样，他兴致勃勃地打开了相机。


    平时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动物放大几百几千倍，就算再柔软也会变得可怖，尤其是蝴蝶本就不是什么可爱的生物。


    听到马利筋草巫祈乐就有所猜测，果然，王玫口中的毛毛成体是一只黑脉金斑蝶，也就是俗称的帝王蝶。


    连续看了几十张各个部位的帝王蝶特写，巫祈乐整个人都不好了。


    和那天庄曈曦只露出翅膀恍若神女降世不同，不管是密布的细长绒毛，翅上的厚重鳞粉，还是凸起的明亮复眼......放大几百倍后这纯粹巨大的蝴蝶看起来只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最后是一段十几秒的视频。


    蝴蝶轻轻扇了一下翅膀，带起一阵狂风。


    相机清楚记录了蝴蝶周围开得正盛的玫瑰丛被吹得七零八落的过程，就连录像的人也被风带地踉跄了一下。


    画面抖了一下后清楚传来王玫含笑的声音：“毛毛，知道你兴奋，先停下吧，我的花房都快被你毁了。”


    “......毛毛？”


    蝴蝶充耳不闻，在卷起十几道狂风后，在王玫逐渐焦急地叫喊声中，蝴蝶飞起的身影越来越远，视频戛然而止。


    “他是一只漂亮的蝴蝶，对吧。”


    “但他忘了我，”王玫清朗的声音陡然冷了下去，又好像只是错觉一样哭丧着脸，可怜兮兮地说，“他抖了抖翅膀就毫不犹豫地离开，等我再见到他的时候已经是蝴蝶家族邀请我参加他的化形宴了。”


    想到那天的场景，他微微低头挡住脸上的狰狞。


    “他从族人口中听说是我将他抚养长大，所以对我很尊敬，但这并不是我想要的，


    他不是毛毛，只是一只披着毛毛名字的蝴蝶。


    我只想要我的毛毛。”


    王玫可怜兮兮的嗓音带着奇异的违和感，听着就像披着一层拙劣的伪装，听得巫祈乐直起鸡皮疙瘩。


    “所以我跟他提出请求，说我有一个想再见一面的好朋友，希望他务必帮我找到。”


    “你说。”他突然歪着头直勾勾地看向巫祈乐，恍惚间巫祈乐似乎看到一朵玫瑰垂坠在枝头，层层叠叠的花瓣几乎将他压垮，放眼望去只有一望无尽的纯黑，“我还能再看到他吗？”


    巫祈乐：“......”


    我说什么，说我想走可以吗？


    辟易倒是毫不意外：“植物系都是这种阴森森的家伙。”


    目光扫过巫祈乐手腕上标志性的青色野花手链，辟易拍了拍巫祈乐的肩膀，语气带了点意有所指的怜悯：“习惯就好。”


    巫祈乐：？？？


    “没什么，先想想怎么回答他吧，这应该就是他的‘困扰’了。”


    巫祈乐摸了摸下巴。


    如果是别的情况可能要查查资料才能回答，但如果是蝴蝶化蛹，他还真的特别了解过。


    高中他所在的生物社团在学[基因表达与性状关系]时进行过化蛹的阶段性实验，当时还查过一些资料，所以印象比较深。


    斟酌了一下语言，巫祈乐看着王玫黑漆漆的眼睛，刻意压低的声音平缓温和：“你搜过毛毛虫化蛹的具体过程吗？”


    “那些又不是毛毛，我为什么要看？”


    “那关于完全变态发育？”


    “那是什么？”


    巫祈乐：“......”


    在场唯一的人类感觉中了一枪。


    定了定神，巫祈乐解释道：“毛毛虫在化蛹的时候，他的外表结成蛹壳，体内脏器溶解成液体，最后蛹的内部完全是一种蛋白很浓的高汤。”


    王玫看起来有点不耐烦：“听不懂。”


    巫祈乐：上来了，血压上来了。


    辟易转换成妖族的思维：“蛹是炼丹炉，幼虫是草药，丹炉把草药融化，炼成的丹药就是蝴蝶。”


    辟易提供的新思路王玫理解得很快，他皱了皱眉：“那毛毛不就只是个......药渣了吗？”


    “所以你在纠结什么？你的虫子早就死了，那只蝴蝶只不过是以毛毛虫的尸体为养料孵化的新生物。”


    辟易说话一如既往，有种不顾他人死活的直。


    眼看王玫就要炸了，巫祈乐连忙起身安抚：“不至于不至于，完全变态发育和新生还是不一样的。”


    “我查到的一个实验中，在毛毛虫时期对它投放刺激难闻的气体同时给予轻微电击，那么它对这个气体的厌恶和回避会延续到蝴蝶阶段。


    所以帝王蝶，也就是黑脉金斑蝶，是可以将幼虫末期学到的特定关联记忆保留到成虫期的。”


    在巫祈乐解释的时候，王玫逐渐安静下来。


    良久，他冷笑了一声：“帝王蝶......吗？”


    这句话像是打开了什么情绪的闸口，王玫站起来，跌跌撞撞走到花田前。


    “呵，”他的眼角落下几滴泪，嘴角却在扬起，又哭又笑看起来诡异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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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只是不想履行诺言，真是负心的蝴蝶啊。”


    这人的背影带着浓重的悲伤，看起来可怜极了。


    “既然他有记忆，那你们可以再好好沟通一下。如果他还是不承认，那他也不值得你再执着了。”


    巫祈乐劝了劝，王玫没有动弹，仍旧哀哀地站在那里。


    “所以你就杀了他？”


    辟易的话一出，巫祈乐愣住，王玫身体明显一僵。


    “怎么会？”巫祈乐不敢相信这种离谱的事，下意识反驳。


    但看到辟易胸有成竹的目光以及王玫沉默的背影，他滚了滚喉咙。


    “而且尸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辟易盯着王玫站着的正前方那一大块明显刚刚翻新的土地，上面只种了一株玫瑰花苗。


    叶片黑绿，半光泽，枝有中等刺，是花园中独一无二的“黑魔术玫瑰”幼苗，相较于普通的黑魔术，黑得像在发光。


    巫祈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几乎立刻就明白了：“埋在那里？”


    又想到刚上顶层的时候，这个花妖应该刚把人埋在这里......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救命，这不只是一个聊一聊天就能完成的日常任务吗？！


    涉及到杀人了，肯定要先报警啊！


    110的按键声刚响起，辟易淡淡道：“没用的，妖怪死亡会化作原型。在警察眼里，他只是杀死了一只蝴蝶。”


    巫祈乐的手迟疑了：“那谁能制裁这种妖？”


    “奇文监察队。”辟易直起身体，比起平时懒散的模样此时的他犹如刚出鞘的利刃，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至今仍旧没动过的玫瑰。


    奇文监察队？一听就是奇文书局手底下的，不愧是背靠国家背景啊。


    “我现在跟庄曈曦说一下，让她联系监察队。”


    一提到‘庄’王玫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带刺的枝条从他手中变出，以极快的速度直直向巫祈乐冲去。


    “唰！”一道寒光闪过，枝条应声而断，只留下光洁的端口。


    巫祈乐看在眼里，果断拨出语音电话，接通的瞬间忙不迭地说道：“庄小姐吗，王玫好像杀了别的妖怪，现在在攻击我们......”


    他边打电话边往辟易的身后跑，免得辟易分身乏术。


    王玫仍旧悲切看着那块土地，下手却凌厉极了。


    “监管队马上就会到，”辟易又切断几根枝条，沉声道，“我不在乎你们的恩怨情仇，但你犯了禁忌。”


    闻言王玫动作一顿，辟易知道自己猜对了，下手毫不留情：“动物化作原型就代表它已经死了，就算重新修炼成人形，也不再是它。更何况那上面的花都是另一个物种了，试图为死者变换种族转生，真是敢想啊你。”


    王玫终于恨声道:“我会成功的！”


    “你不会，但你可以怜取眼前花。”


    那朵扎根于他所爱之虫坟墓而盛开的玫瑰，它尚且细嫩的枝丫全都对着王玫的方向舒展开来，无风自动。


    辟易嘲弄道：“快看看它吧，它的花语都是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