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一章 本官,只是个烧石头的

作品:《我真不懂治国,可皇帝偏信我啊!

    雨幕中,李德全肥硕的背影带着一种悲壮的决然,仿佛扛起了整个大周的江山社稷。


    他卷走了地图,也卷走了沈枫刚刚提出的所有方略,只留下一个坚定的眼神和一句:“沈大人稍待,本官去去就回”。


    他就再也没回来。


    王博撑着伞,凑到沈枫身边,看着尚书大人远去的方向,脸上满是鄙夷。


    “沈大人,他这是……抢功劳去了。”


    “哦。”


    沈枫应了一声,从怀里又摸出一块被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桂花糕,塞进嘴里。


    真甜。


    王博看着他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急得直跺脚。


    “哦?就一个哦?沈大人,这可是泼天的功劳!您就这么让他给拿走了?”


    沈枫嚼着点心,含糊不清地回答:“功劳是他的,命是自己的。他愿意去折腾,我正好歇会儿。”


    他拍了拍王博的肩膀。


    “王主簿,你看这雨多有意境。咱们找个地方避避,喝口热茶,岂不美哉?”


    王博张了张嘴,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没把自己憋过去。


    他算是看明白了。


    这位状元爷,不是傻。


    是真的懒。


    懒到连天大的功劳都懒得去捡。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瞭望的禁军小校连滚带爬地从高处冲了下来,脸色惨白如纸。


    “不好了!不好了!尚书大人!”


    他冲到临时搭起的木棚前,才发现李德全早就跑没影了。


    王博一把拉住他。


    “慌什么!说!又出什么事了?”


    小校指着远处河堤的另一个方向,声音都在发抖。


    “那边……那边也出现裂缝了!好几道!比这边的决口还长!弟兄们说,那边的土石已经松了,怕是……怕是撑不过半个时辰了!”


    此言一出,周围还没来得及跟着李德全跑掉的几个小官,腿肚子都开始打颤。


    一个决口已经要了半条命。


    再来一个更大的?


    那整个西城,连带半个帝京都要变成一片水了!


    王博的脸也瞬间没了血色。


    他看向沈枫,只见这位爷终于把最后一口桂花糕咽了下去,还仔细地舔了舔手指。


    沈枫皱起了眉头。


    他倒不是担心京城被淹。


    他只是突然想起,自己最爱去的那家羊肉面馆,就在西城。


    要是被淹了。


    他上哪儿吃宵夜去?


    这问题很严重。


    “走。”


    沈枫把油纸揣回怀里,言简意赅。


    “走?去哪儿?”王博六神无主。


    “回虞衡司。”


    “回……回衙门?沈大人,都这个时候了,您还要回去喝茶?”


    王博快哭了。


    沈枫瞥了他一眼。


    “谁说回去喝茶?”


    “回去烧石头。”


    虞衡司的院子,比任何时候都显得冷清。


    雨水顺着破败的屋檐流下,在院中的青石板上砸出一个个小水洼。


    沈枫一脚踹开后院那间堆放杂物的仓库大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他径直走到墙角,那里堆着几袋发了潮的石灰粉。


    这是前年修缮宫墙剩下的,没人要,就扔在了这里。


    “王主簿,去找几个人来。要手脚麻利,没有脑子的那种。”沈枫吩咐道。


    王博愣愣地问:“找人干嘛?”


    “干活。”


    王博虽然满心疑虑,但眼下似乎也只能听沈枫的。


    他很快就从衙门里找来了两个还没跑掉的老杂役。


    一个姓张,一个姓李,都是五十多岁的老实人,在工部干了一辈子杂活。


    “状元爷,您……您有何吩咐?”老张头躬着身子,有些拘谨。


    沈枫指着那几袋石灰粉。


    “把这东西,给我磨成最细的粉。”


    他又指向院子里一处废弃的炼铁炉,那里堆着不少黑乎乎的铁渣。


    “还有那玩意,也给我砸碎了,磨成粉。”


    最后,他指了指地上那些被雨水浸泡的黏土。


    “那个,也挖一些来。”


    两个老杂役面面相觑,完全不明白这位状元爷要干什么。


    王博也忍不住问:“沈大人,您这是要……炼丹?”


    现在修仙会不会来不及啊?


    仙丹一炉能出几个?


    沈枫白了他一眼。


    “炼什么丹?救羊肉面。”


    他挽起袖子,也不嫌脏,抓起一把黏土,在手里捏了捏。


    “别废话了,快干活!张头,你负责磨石灰。李头,你负责砸铁渣。王主簿,你负责和泥。记住,比例很重要。”


    沈枫一边说,一边用脚在地上画了几个圈。


    “三份石灰粉,一份铁渣粉,再加两份黏土。对,就这么搅和,使劲搅和!”


    一时间,小小的虞衡司后院叮叮当当,烟尘弥漫。


    两个老杂役虽然不解,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干活是本分。


    王博一个堂堂主簿,此刻也顾不上体面了,撸起袖子,跟一堆烂泥较上了劲。


    他一边和泥,一边心里犯嘀咕。


    这状元爷,莫不是被大雨淋坏了脑子?


    靠这几堆破烂玩意,能堵住洪水?


    说出去谁信啊!


    姬紫月站在不远处的廊下,雨伞上的水珠顺着伞骨滴落。


    她身边的侍女玉儿,小声地嘀咕。


    “公主,这沈枫……果然是个疯子。大难当头,他居然在玩泥巴。”


    姬紫月的凤眼紧紧盯着那个在泥水里指挥若定的身影。


    他身上那件崭新的状元官服,此刻已经沾满了泥点,狼狈不堪。


    可他的眼神,却亮得惊人。


    那是一种专注,一种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光芒。


    她看不懂。


    她完全看不懂这个男人。


    就在这时,一个太监冒着大雨,跌跌撞撞地跑进了虞衡司的院子。


    正是皇帝身边的掌印太监,王德全。


    王德全一眼就看到了在院子里和泥的几人,尤其是那个穿着状元服的。


    他嘴角抽了抽,心想这位状元爷的癖好还真是……独特。


    “沈大人!”王德全捏着嗓子喊道。


    沈枫回头,看到是他,并不意外。


    “王总管,不在陛下面前伺候,跑我这泥潭里作甚?”


    王德全急得满头大汗。


    “哎哟我的沈大人!您还有心情说笑!西城大堤快撑不住了!陛下在城楼上急得龙颜大怒,李尚书那个废物,除了会哭,屁都放不出一个!”


    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


    “陛下让杂家来问问您……还有没有别的法子?”


    皇帝也是没办法了。


    李德全带着人去挖引水渠,结果半天没动静,反而传来了更坏的消息。


    他想来想去,唯一可能还有点主意的,似乎就只有这个被他自己发配了的状元郎。


    沈枫指了指脚下那一大坨灰不溜秋的泥巴。


    “法子,就在这儿。”


    王德全低头一看,满脸嫌弃。


    “沈大人,您别开玩笑了。这不就是一坨泥吗?”


    沈枫笑了笑,对旁边的老张头说。


    “张头,去拿两块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