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行人离开了森林。


    在他们的身后，源一面无表情并立在笑嘻嘻不着调的源二身边，远远看着源樱子。表情专注，瞳孔嵌映着紫瞳少女。


    “小丫头，要一路顺风哦！”


    “一路顺风。”


    源二将源一揽在怀里，两人依靠在一起的样子让人牙疼。空气中都散发着甜蜜的味道，连背对着他们的源樱子都感受到了，吸了口凉气。


    “不准在未成年面前撒狗粮！”源樱子回头双手交叉严肃开口，转眼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们当然会一路顺风，所以不要担心。”


    顿了顿，她像是想到什么，头微微转了过去一点，“我出门了，妈妈。”


    尾音几不可察，但瞒不住身边的两面宿傩和里梅。


    两面宿傩眉毛一挑，饶有兴趣地看了眼源一，得到源二的一个白眼并将源一紧紧抱在怀里，他无聊垂眸，“你要是不舍得，直接绑走。”


    “……”源樱子深深凝视着他，好半晌才开口：“你怎么不让我留下来。”


    “想的挺美。”


    “宿傩酱，你是舍不得我吧。”源樱子贱兮兮地凑上前和他咬耳朵。


    “闭嘴！”


    里梅倒有些失望，他还挺想听两个人吵起来的，可惜源樱子的嘴巴被宿傩大人捏起来了。


    不愧是宿傩大人。


    “真是有活力啊，”源二感叹道，感受到怀里的身躯变得轻盈，手上忍不住微微用力，却又在下一秒放松下来，“……他们和当年的我们可真像。”


    “尤其是樱子，和我面对你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源一轻轻“嗯”了一声，眼皮倦怠地垂下，余光扫过源樱子离开的方向，那个孩子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一点点长大。


    不甘心……


    想陪着那个孩子。


    可是，她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慢慢消散。从见到那个孩子的时候，她的身体就在崩溃了。又没有什么办法可以留住她。


    诅咒，变成咒灵，永远在一起就好了。


    带着凉意的手指触碰在她的耳垂，源二轻笑打趣道，“要不是那个宿傩也是游戏npc，我都要以为她谈恋爱了呢。”


    他不动声色将爱人走偏的思路捞了回来，“我喜欢你，你愿意往后一直与我相伴吗？”


    声音缱绻，但不知为何，源一想要流眼泪。


    “喜欢，”源一看向源二，声音飘忽，“喜欢源先生。”


    “我也喜欢美惠。”


    “从第一次见面就喜欢上了。”


    一对相拥的恋人在阳光下表白，将那么好的阳光，留给了他们的孩子。他们的躯体逐渐透明，化成五彩晶莹的肥皂泡泡，相互拥挤着飞向天空。


    又随着风飘向远处。


    今天恰好是西风，源樱子离开的方向也是西边，游戏永远偏向这个孩子。


    “宿傩！”


    源樱子被风迷了眼，抬眼间便看见雾气一样拥挤的泡泡将她围住，其中一个慢悠悠地落在她的鼻尖，她瞪大眼睛，惊喜地拉住两面宿傩和里梅，“快看！”


    透明的肥皂泡泡折射着彩色的光芒，好看地在她鼻尖上颤动。


    泡泡炸开时，凉凉的，带着潮湿的水汽，让她打了个喷嚏。


    看上去不聪明的样子。


    好蠢。两面宿傩评鉴道，但他没有说出来。因为他想起源樱子之前给他的一本书《高情商对话让人愉悦》，她一直希望她将其理解，并运用到现实。


    他无聊的时候将几本书完完全全地读了一遍，并记了下来，他觉得现在是用到它的时候了。


    他薄唇掀起，吐出一串颇为现代化的句子。


    “你的脑袋和海绵宝宝里的黄色方块一样可爱。”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骂人蠢要夸她可爱？黄色方块又是什么？


    古董老爷子脑袋里满是问号，但在源樱子看过去的时候还是不动声色地挺直腰背，炫耀地看向她。


    里梅不语，虽然他听不懂宿傩大人的话，但他只需要赞同点头就可以。


    但他突然反应过来，猛然顿住。好像不对！他不可置信地看向两面宿傩。“宿傩大人！您，她，我……”


    宿傩大人您被源一扎错针了，怎么会说源樱子可爱？是他还在治疗中，没清醒吧？一定是的！


    脑回路的完全不在一条线上两人只有里梅头脑风暴中。


    源樱子甩脑袋的动作一顿，她听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语言出现在两面宿傩的口中，心脏突然骤停，让她忍不住抽气。


    好熟悉好怀念，好诡异。


    是游戏出现bug了？


    她无视恍恍惚惚的里梅，上前一把抓住两面宿傩的手腕，磕巴道：“你，你怎么说奇怪的话了……”


    “奇怪吗？”


    两面宿傩反问。


    他们的距离很近，近到能看见彼此间的瞳孔，感受到彼此呼出的炽热气体，以及瞳孔中漫天飘舞的肥皂泡泡。


    如果不是在游戏里，源樱子会觉得这是一个非常浪漫的场景。


    可这只是一个连她也不知道真假的游戏，这场面，只让人感到遗憾。


    不过大梦一场，退出以后什么都没有。


    源樱子翻了个白眼，她开口了，“当然奇怪，好像打破了次元壁一样，有点不习惯。”或者说有点惊悚。


    “这是你给我的书上面写的。”


    两面宿傩不悦，勾手将里梅肩上的包裹拿下，翻出她给的书举到她的面前。


    像是一个无法抵赖的证据。


    里梅看着被翻乱的的包裹，颇为谴责地看了眼源樱子。


    源樱子缩了缩脖子，避开里梅的目光，夺过立在她面前的书一行行扫视。


    然后她顿住了，手上的书被她捏的皱巴巴，但她还是平静开口。


    源樱子：“……两面宿傩，你骂我。”


    两面宿傩：“嗯。”


    嗯你个头啊！源樱子暴躁地把书回收，怒气冲冲地点开商城准备退货。还有这个游戏，胆敢卖盗版！这是什么狗屁的高情商对话，两面宿傩在学下去，他一开口能毒倒一片人。


    在舔舔嘴唇，自己也倒地上了。


    源樱子忧伤地叹了口气，伸手接住一个泡泡，看着晶莹的泡泡在手中四分五裂，莫名悲伤，“你这人总是能在我伤心的时候让我感动，最后又会打破我的感动，让我生气。”


    “真是不解风情的男人。”


    “你才是。”两面宿傩毫不客气的反击。


    里梅默默整理好包裹，看着他们欲言又止地垂下脑袋，忍不住腹诽：你们都是才对。你们越来越像了啊，宿傩大人。


    但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总感觉说出来就像是被排挤了一样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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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阵风猛然吹起，源樱子睁开眼睛，发现梦幻的泡泡没了。


    “哎，真可惜。”源樱子摘下路边的野花，百无聊赖地编花环，“在故事里，美人鱼为了得到永恒的灵魂向邪恶的女巫许下了通往人类的愿望，她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失去了美妙的歌喉和尾巴。”


    “真蠢。”里梅评价，并且拍飞了源樱子往他头上放花环的手。


    源樱子也不生气，跑了几步追上两面宿傩，在他慵懒的目光下，乖巧地将花环套在她的手腕上，问道：“宿傩，你觉得小美人鱼蠢吗？”


    两面宿傩深深看了她一眼，将手腕上的花环拿下，放在她的脑袋上。看着她顶着花，渴求地想要得到答案的样子，忍不住垂眸思考。


    过了一会，他提起倒着走，差点被石头绊倒的源樱子。


    声音依旧低沉平稳，带着让人安心的调调，“为了一个目标放弃一切，我觉得她并不愚蠢。相反，她去做已经比大多数人类更勇敢。更何况，你说了她是一条无忧无虑的人鱼。”


    “可她一开始只是因为……”


    “结果是什么？”


    “小美人鱼不想伤害任何人，甘愿变成海面上的泡沫，最后得到不死不灭的灵魂。”源樱子望着再也看不见的泡泡，有些黯然，“他们受了那么多的苦，最后只是……”


    “变成什么也没有的泡泡。”


    里梅诧异侧目，和两面宿傩交换了一个眼神。


    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她怎么突然伤感了起来？画本子看多了果真影响心情。


    但她最近情绪太异常了。


    两面宿傩声音下沉，一把握住源樱子的手腕，开口道：“她得到了她想要就足够了。为了目标，哪怕是放弃生命都是值得的。大概。”


    里梅上前握住她的另一只手，冰凉却很有力量，他目不斜视，“你脑子坏了，你以前不是为了让落水，自己蹲在水里半天，就为了把我拉下去？你和她有区别吗？”


    一样愚蠢。


    直到现在他依旧认为美人鱼愚蠢，只是杀死王子而已，非要选一条不知生死的道路。


    源樱子被一冷一热环绕，脑袋木了一下，呐呐开口：“只是，有点难过。”


    里梅刚想嘲讽，就对上两面宿傩不经意瞥过来的目光，一下子全咽了下去。


    “那你就哭不就好了？”里梅蹙眉，好看的五官满是不理解。


    他实在不理解除宿傩大人以外的人，尤其是源樱子。伤心了就哭不是很简单的道理，连小孩子都知道。


    两面宿傩停下脚步，将源樱子的脑袋抬起来，问道：“为什么难过，因为和那两个妖怪分开？”


    他也皱着眉，觉得自己变了太多，以前他绝对不会温和地询问一个食物。


    可她是源樱子。


    他想了想，提议道：“我去将那两个妖绑过来，等你不伤心再放走。”


    这是他最大的让步了，让源樱子留下来是万万不可的。


    至于为什么不可以，他还没想好。


    但不妨碍他想要把一个人留在身边的决心，尤其这个人是源樱子。


    “没有了。”


    源樱子捏了捏一冷一热的手掌，觉得自己的胸口喘不上气，好难受。她重复道：“没有了。妖怪和眼泪都没有了……”


    她问：“宿傩，里梅。你们哭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