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鸡腿，油光锃亮，静静地躺在雪白的馒头之下，像一块被供奉在圣坛上的琥珀。


    它散发出的浓郁肉香，霸道地撕开了监区底层那万年不变的、混杂着汗臭与霉味的空气，化作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每一个囚犯的喉咙。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张三端着碗，瘦小的身躯僵硬如铁。


    他的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从陶碗下方传来的、那股属于油脂的温热。


    这不是幻觉。


    在这座连绝望都快要饿死的监牢里，他得到了一只鸡腿。


    他的心脏并没有狂跳，反而骤然停歇了一瞬。


    紧随而至的，并非是满足口腹之欲的狂喜，而是一种更为汹涌、更为滚烫的情绪，从他的四肢百骸瞬间冲向天灵盖。


    是了。


    神尊的伟力，岂会止步于一个白面馒头？


    那个馒头，是神对一个卑微窃贼的拣选与恩赐。


    而这只鸡腿，则是神对他完成第一份使命的嘉奖与肯定！


    他成功地为神明绘制了地图的一角，于是神明便毫不吝啬地，将这片土地上最丰腴的战利品，摆在了他的面前。


    这是一种无声的宣告。


    它向这片黑暗世界里的所有生灵宣告，为神效力，得到的回报将远超他们最疯狂的想象。


    张三的呼吸，重新变得平稳悠长。


    他挺直了那副曾经总是佝偻着的脊梁，在数十道几乎要将他生吞活剥的目光注视下，从容地转身，一步一步，走回了属于自己的那片“圣域”。


    他的步伐不快，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稳。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周围那些囚犯脆弱而敏感的神经上。


    他坐了下来，却没有立刻享用这份天恩。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碗里的鸡腿，眼神虔诚而又专注，仿佛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一举一动，都将成为这片监区新的律法与准则。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了。


    不是刀疤刘那样的莽夫，而是一个以狡猾着称的老油条，外号“李三眼”。


    他平日里最擅长见风使舵，此刻，他显然嗅到了新秩序建立的气息。


    他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小心翼翼地挪到张三的“圣域”边缘，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


    “张爷，”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讨好，“您是神行走于人间的使者，您是这片黑暗里的光。小人有眼无珠，往日多有得罪，还望张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给小人一个为您效劳的机会！小人愿为您做牛做马，只求……只求能分得一点您指缝里漏下的神恩。”


    他的话，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一时间，又有数人跟着跪了下来，他们不敢靠近，只是远远地叩首，眼中充满了对那只鸡腿的渴望，以及对张三的敬畏。


    张三的目光，甚至没有从碗里移开。


    他只是淡淡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角落。


    “神恩，是靠价值换来的。”


    他学着自己从陈屠那里听来的、属于神尊的逻辑，冰冷而又公平。


    说完，他终于伸出了手。


    但他并没有去拿那只肥美的鸡腿，而是先将那个雪白的馒头拿起，仔仔细细地，掰下了一小半。


    然后，他站起身，在众人的注视下，径直走向了另一个角落。


    那里，瘦猴赵正蜷缩着，因为嫉妒与渴望，他瘦削的身体正微微发抖。


    当看到张三向他走来时，他的眼中瞬间充满了惊恐与不解。


    张三没有说话，只是将那一小半白面馒头，放在了瘦猴赵那只空空如也的破碗里。


    瘦猴赵的大脑，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他呆呆地看着碗里那抹刺眼的白色，感受着那诱人的麦香，一时间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做得很好。”


    张三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属于上位者的、不容置疑的威严，“这是你应得的。继续为神拂去尘埃，神的光辉，自会照耀到你的身上。”


    他顿了顿，又将目光扫向周围那些跪倒在地的人，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


    “你们也一样。拿出你们的价值，无论是你们的眼睛，你们的耳朵，还是你们藏在心底的秘密。只要能为神所用，神恩的餐桌上，便永远有你们的一席之地。”


    说完，他转身离去，回到自己的角落，这一次，他终于拿起了那只鸡腿。


    他没有狼吞虎咽，而是一小口一小口地、极具仪式感地撕咬着。


    每一口，他咀嚼的似乎都不是鸡肉。


    而是权力的滋味。


    整个监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狂热。


    瘦猴赵捧着那半块馒头，激动得泪流满面，他看向张三的背影，眼神中只剩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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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塌地的忠诚。


    而那些跪着的人，则纷纷抬起头，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他们明白了。


    张三不是神，他是通往神明的、唯一的阶梯。


    想要获得神恩，就必须先向这位使徒，献上自己的价值。


    一张以张三为中心，以获取情报换取食物为规则的无形大网，在这一刻，开始以一种疯狂的速度，朝着监区底层的每一个角落，悄然蔓延。


    ……


    最深处的囚室里，林河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外界的一切声音，都化作最精准的信息，在他的脑海中构建出一副完整的画面。


    老王的臣服，张三的成长，囚犯们的狂热，一切都精准地运行在他铺设的轨道之上。


    张三这枚棋子，已经展现出了远超他预期的潜力。


    他不仅是一个合格的执行者，更是一个天生的、懂得如何构建并运用权力的管理者。


    他用半块馒头，就完美地诠释了神恩的阶级性，也为自己竖立了不可动摇的权威。


    很好。


    “夜鸦”的羽翼，正在变得丰满。


    伙房这条后勤线已经打通，底层的眼线网络也已初步成型。


    那么，是时候进行下一步了。


    光有忠诚与食物，救不了王小虎的腿。


    他需要真正的、能续骨生肌的药物。


    而这种东西，在九幽狱里，比黄金更珍贵，也更难获取。


    这将会是他对这张初生的大网，进行的第一次压力测试。


    他需要测试狱卒“乌鸦”的渠道能力，需要测试老王敢于付出多大的代价，更需要测试张三的情报网络，能否触及到这片监区更深层的、关于药品的秘密。


    林河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如同手术刀般的光芒。


    他对着黑暗，再次发出了指令。


    “陈屠。”


    “让‘乌鸦’去告诉老王。”


    “神谕已经降下，神迹，也需要祭品来换。”


    “想要你儿子的腿能重新站起来，神需要一样东西金疮药。”


    “告诉他，神不在乎他用什么方法，偷也好，抢也罢，或者，去出卖某个管事的秘密。三天之内，神要见到祭品。”


    “这是对他的第二次考验。”


    林河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的冷酷，“也是对他信仰成色的，最终检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