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母柳氏没有就此问题与萧恒争辩下去，只是神色间笼上了一层黯淡，低声喃喃道：“记得就好……记得就好。”


    “周仓，你背大娘下山，”萧恒转头对周仓吩咐。


    “使不得，使不得，”徐母一听，连忙摆手推拒。


    “我一妇道人家，怎敢劳动这位大人……”


    “不妨事的大娘，如今天黑，山路难行，让他背您下山稳妥些，”萧恒温声劝道。


    徐母脸上仍堆满了惶恐，执意不肯。


    在徐母心里，眼前这青年既是当今皇上的儿子，身份尊贵的王爷。


    那他身边跟着的，自然也都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自己怎敢让一位官爷背自己下山？


    周仓看出徐母的顾虑，放低了声音，语气格外温和：“大娘，您不必多想。”


    “我也是个军伍中人，说起来，徐百夫长还是我的前辈，作为后辈，孝敬您老是应当的。”


    这时，萧恒神色一正，语气认真：“大娘，您可是心中仍有芥蒂？若真是如此，那我亲自背您下山可好？”


    一旁的三福闻言，脸色骤变，脱口而出：“殿——！”


    “嗯？”萧恒眼风一扫。


    三福霎时噤声，嘴唇嚅动了几下，终究没敢再言。


    “老妇绝无此意，”徐母急忙解释，面露急色。


    周仓顺势半蹲下身子，朝徐母笑道：“大娘，您就上来吧。”


    “天这么黑，您年纪大了，万一脚下不稳摔着了，殿下非剥了我的皮不可。”


    “……哎，好。”


    此刻徐母的神情有些木然，主要是今夜发生的一切太过突然，让她一时难以回神。


    自从家中男人和两个儿子战死，她见过最大的官，也不过是里正。


    再往上的乡正都未曾得见，何况是眼前这等天潢贵胄？


    大梁律法，四家为邻，五家为保，设一保长。


    此举意在使邻里互助，亦便于相互监察，一旦出事，则行连坐。


    再往上，设有村正。


    村正之设，并无定数，十来户可有一村正，四五十户亦可，唯保制不变。


    村正之上有里正，百户为一里。


    里正之上有乡正，五里为一乡。


    这些保长、村正、里正、乡正之流，多为乡民自选，莫说入品，连小吏都算不上，朝廷通常并不在意谁人充任。


    他们主要协助县府完成税赋征收、户籍管理、地方治安等事宜。


    故而，别看这些职位不高，甚至不算是官，但在乡里之间，权势威望却极大，多是说一不二的人物，等闲无人敢与之作对。


    因此，若非县中官员下乡，似徐母这般的小民，平生能接触到的，至多便是村正、里正。


    想见乡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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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都难如登天。


    更何况是今夜突然降临的这位——皇帝的儿子，大梁的王爷？


    这般尊贵至极的人物，徐母往日就算再苦再难，恐怕也从未敢妄想，有朝一日这等人物会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


    “好……”徐母讷讷地应了一声，布满老茧的手刚搭在周仓背上。


    忽然想起什么要紧事，慌忙转身朝萧恒喊道：“王爷，我那俩孙儿，还有家里的物件都还在洞里呢。”


    话音未落，早有眼明手快的护卫会意，不待萧恒吩咐便快步钻进山洞。


    不过片刻，便领着两个孩童出来，手里还捧着些家当。


    两个孩子，大的约莫六七岁，小的不过两三岁，被带出洞口时，寒风一吹，都瑟缩着身子。


    两张小脸上沾满污痕，泪渍在脸上划出几道浅沟。


    小的那个身上套着件明显不合身的单衣，下摆拖在地上，已经磨得发毛。


    大的孩子只在胸前围了块粗麻布，细瘦的双腿完全裸露在寒风中。


    最让人揪心的是他们都没穿鞋，赤脚踩在地上，脚背冻得发紫。


    两个孩子面黄肌瘦，脖颈间的锁骨清晰可见，细弱的四肢如同风中芦苇，仿佛一折就会断。


    所谓家当，也不过是半口锅沿残缺的陶锅，几个豁了口的陶碗，还有一只灰扑扑的陶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