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卿时虚扶一下，眼底含笑：“沈姑娘不必客气，佳肴本就不该被埋没，容某不过说了句实话……倒是姑娘巧思，将南地风味带来京城，令人惊喜。”


    “至于坐在大堂处……”他缓声道，“圣上常忧民生，却苦于政事繁重不能体察民情，我伴在君侧，所以有心替他观观民情罢了。”


    沈枝意对他的好感顿时倍增。


    她以为容卿时这样的皇亲贵胄是不肯低头入凡间的。


    没想到他却肯如此深入民间，并且一点也看不出不耐烦。


    她脱口而出，“容世子与楚大人这一点倒是合得来。”


    容卿时闻言，一丝奇异的眸光一闪而逝，随即恢复如常，“我虽管的是内务，但与楚大人也偶有交集……楚大人是寒门士子出身，与世家走得并非亲密。”


    “不过，若是沈二姑娘做中间人，我和他说不定能成为好友。”


    沈枝意抬眸，语气轻快，“世子过誉，日后若得闲，还请常来指点，水云间必永远为世子留一席清静雅座。”


    容卿时颔首，唇角弧度加深，“那容某便却之不恭了，今日不便多扰，姑娘且去忙吧。”


    不到半日，水云间座无虚席，南地菜式清淡雅致，与醉仙楼的重油重盐截然不同，食客们赞不绝口。


    “这＇清荷酿雪＇竟是用鲜藕雕成莲花，内填虾茸，清甜爽口！”


    “醉仙楼的菜吃了闹肚子，水云间的菜反倒让人神清气爽！”


    沈枝意走向容卿时，


    整整三日，水云间供不应求，连带着整条街的生意都被带动起来。


    连着几日晴天，就连夜里都比前几日要暖和。


    翠华庭的墙头一声轻响。


    沈枝意习惯了，煮着手里的茶头也不抬，只唇边挂起一抹笑：


    “楚大人又学梁上君子。”


    楚慕聿从阴影中走出，玄色衣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唯有腰间玉带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楚某这次立功，特来讨赏。”他嗓音低沉，带着几分慵懒的笑意。


    沈枝意抬眸，见他眉目如画，眸中却藏着锐利，不由得轻笑，“楚大人想要什么赏？”


    楚慕聿走近，指尖轻点石桌上的茶盏：“茶。”


    沈枝意将一杯茶推过去，男人却动都不动。


    沈枝意抬眸，见他眸中暗光浮动，指尖轻轻摩挲着茶盏边缘，似笑非笑：


    “楚大人来讨赏，为何又不肯好好喝？”


    楚慕聿忽然俯身，修长的手指撑在她身侧的石桌上，将她困在方寸之间。


    “谁说我要喝杯中的茶？”他低语，温热呼吸拂过她耳畔，“我要的，是二姑娘唇间渡来的那一盏。”


    她唇间那一盏……


    沈枝意指尖微颤，茶香袅袅间，他的气息近在咫尺。


    她抬眸，与他四目相对，忽而端起茶盏。


    轻抿一口，却不咽下，只是含着，微微仰首看他。


    楚慕聿眸色一暗，喉结滚动，俯身便要来取。


    她却忽然后仰，将茶咽下，眼中漾着狡黠的光。


    “楚大人，茶凉了，我替您换一盏。”


    他低笑一声，蓦地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近。


    “无妨，楚某不介意……亲自温一温。”


    话音未落，他已低头吻上她的唇，舌尖轻抵。


    残留的茶香尽数掠去。


    沈枝意呼吸微乱，却不肯示弱，指尖抵在他胸前，似推似就。


    良久，男人微微退开，拇指擦过她湿润的唇角，嗓音低哑：


    “这赏……我很满意。”


    沈枝意轻喘，眸中水光潋滟，却依旧勾唇：


    “楚大人满意便好，那接下来……我们谈正事？”


    男人低笑，指腹摩挲着她的唇，眸色深沉：


    “二姑娘每次赏了以后都要驱使楚某……好，你说。”


    “沈家，打算如何处置？”


    楚慕聿闻言，松开了沈枝意的皓腕，有些意外，“沈家？”


    他微微沉吟，“沈氏兄妹并未直接参与****，他们所犯的只是用疫畜制作食物售卖导致食客腹泻……如今已经移交京兆府并食货司协同处理，最坏的结果，不过就是小惩大诫，罚金处置。”


    “至于沈时序，他身为朝廷命官，与漕运司私运禁物入关。”楚慕聿揉了揉眉心，“但疫畜血肉也并非大事，并且因为阻止及时，没有酿成大祸，已经移交大理寺处置，至多……”


    沈枝意明白了，“贬官？”


    楚慕聿凝视着她，“若按律例，沈家的处置的确如此，除非二姑娘还想要点别的。”


    沈枝意敛了笑意，眸光渐冷，“如今都不归楚大人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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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楚慕聿唇边绽开一抹放肆的笑，“如果二姑娘想让楚某管，自然，管。”


    沈枝意眼中闪过一丝锋芒：“我兄长和姐姐，就让京兆伊和食货司照常处理，但我爹……”


    她顿了顿，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广储司是个好地方，爹爹想必会喜欢。”


    广储司承管朝廷储备物资，粮食、军资、棉花、木材等……


    官职虽小，却是个肥差。


    比上林苑养花花草草可美多了。


    楚慕聿眼底闪过一丝疑虑，却仍旧点头，“好。”


    三日后。


    沈氏兄妹狼狈的从京兆府衙门走出。


    方楚音等在衙门外，急忙迎了上来。


    看到几人满头的稻草和鼻青脸肿的模样，心疼的哭了出来，“我的几个儿啊……”


    沈星河哆嗦着双腿，“娘，有没有吃的……饿死我了。”


    方楚音一愣，急忙对下人道：“快，上马车，给几位公子小姐准备吃的来。”


    沈知南颤抖着手扶上马车，却发现马车寒酸，“娘，怎么回事，咱们沈家的骖车呢？”


    方楚音闻言，嘴角抽搐，眼里露出狠意，“别提了，你爹因为此事已经被贬为广储司承管司库，骖车不合规制，现在改轺车了。”


    沈星河惊叫，“承管司库？几品？”


    沈盈袖憋了一口气说道：“七品。”


    从四品降到六品，如今又成了七品。


    沈盈袖胸口像是涌了一口血，吞不下也吐不出。


    沈时序再这样下去，她就要从京城贵女沦为市井小户之女了。


    到时候别说高攀世家了，就是如今的殷洪此类的纨绔，也成了她高攀不起对象。


    沈盈袖窝火极了，率先进了马车。


    轺车轻便，但是车厢又小又拥挤，并且四面敞露，没有封闭的车篷。


    几人挤上来后前胸后背几户贴在一起。


    沈盈袖被挤在角落的辕柱贴着，被周围的百姓指指点点。


    “那不是京城以人淡如菊著称的沈家大姑娘吗？看起来挺狼狈啊！”


    “什么人淡如菊，为了一点银子连人命都不顾了，还给自家的病肉脸上贴金，取了什么雪山玉顶和金霞尾，哗众取宠！”


    “还高洁才女，高洁在哪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