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泡面和潮湿混合的、令人沮丧的味道。


    她今年刚从魔都一所普通大学毕业，怀揣着所有毕业生都有的梦想，一头扎进了这座光怪陆离的城市。


    然后，她被撞得头破血流。


    她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屏幕的光映着她麻木的脸。


    找工作。


    这两个字，在过去三个月里，成了她的噩梦。


    第一次，她在88同城上看到一个“行政助理，月薪八千，不限经验”的招聘，欣喜若狂地投了简历。


    面试很顺利，一个看起来很和善的HR告诉她，她是公司急需的人才，但上岗前需要参加一个为期三天的“职业技能培训”，费用两千块，入职后可以报销。


    她信了。


    她刷信用卡交了钱，所谓的培训，就是在一个破旧的会议室里听一个中年男人吹了三天牛。


    三天后，她再联系那个HR，对方的电话已经成了空号。


    第二次，一个自称是猎头的女人加了她的微信，说她简历太平庸，需要“专业优化”，收费五百，保证能拿到大厂的面试机会。


    她又信了。


    钱转过去，对方发来一份把她的实习经历吹得天花乱坠的PDF，然后就再也没了下文。


    最近一次，她总算找到了一个看起来很正规的电商公司实习。


    签合同时，人事经理笑眯眯地告诉她，需要交一千块的“保密押金”，防止她泄露公司商业机密，实习期满全额退还。


    她累了，也怕了，只想赶紧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她签了字，交了钱。


    然后，她在那家公司打了整整一个月的杂，复印文件，端茶倒水，整理仓库，没拿一分钱工资。


    一个月后，主管告诉她，她的表现不符合公司要求，实习不通过，那一千块押金，也因为她“未能给公司创造价值”而不予退还。


    王丽丽躺在床上，想起这些经历，只觉得心口堵得慌。


    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只是想找份工作，却要被这个世界如此戏耍。


    她觉得自己又蠢又笨，像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就在这时，她手指无意识地一划，一条视频猛地跳进了她的视野。


    视频的封面，是一个气质干练的女人，眼神锐利。


    标题用醒目的红字写着——


    【我，一个普通沪漂，今天差点签了份“卖身契”】


    王丽丽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她鬼使神差地点了进去。


    视频不长，就是一段录音配上几张打了码的合同照片。


    “……九一分，您九，公司一。”


    “……为您在市中心提供一套五星级酒店式公寓……”


    录音里，那个叫Coco的女孩声音甜美又充满诱惑，王丽丽听着，都忍不住有些心动。


    可当录音放到后面，那个男人气急败坏的威胁声响起时，王丽丽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我让你辛辛苦苦攒的那点粉丝，一夜之间全都变成黑粉！让你彻底在这个圈子里混不下去！”


    这声音，这语气，何其相似！


    她想起了那个扣了她押金的主管，也是用这种高高在上的、不屑的口吻对她说：“你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还想跟公司斗？去告啊，看谁耗得起！”


    愤怒，委屈，不甘……种种情绪瞬间涌上王丽*丽的心头。


    她继续往下看，当视频里展示出那份合同的霸王条款时，她彻底呆住了。


    【签约期十年】


    【违约金八位数】


    【强制商务应酬】


    每一条，都像一根针，狠狠扎在她的神经上。


    原来，自己被骗的那几千块钱，和这份合同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比她更惨的“傻瓜”。


    不，不对。


    这个叫樊姐的女人，她不是傻瓜。


    她把这些东西，全都录了下来，还敢发到网上！


    王丽丽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她点开评论区，想看看别人怎么说。


    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巨大的共鸣磁扬。


    【卧槽！这家公司还招人吗？我想去应聘法务，感觉没什么技术含量我也能干！】


    【听吐了，前面画饼后面威胁，这不就是职扬PUA的标准流程吗？】


    【姐妹牛逼！就该让这些骗子见光死！】


    【只有我注意到吗？这家公司法人叫刘伟，是不是去年P2P爆雷那个？我妈的养老钱啊！】


    评论一条条刷过去，王丽丽看得眼睛发酸。


    她看到了愤怒，看到了嘲讽，看到了无数和她一样，被坑过、被骗过的人，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共同的情绪宣泄口。


    她不再觉得自己是一个孤零零的、愚蠢的受害者。


    原来，有这么多人，都和她一样。


    她看到视频的最后，有一行小字。


    【今晚八点，【樊姐甄选】直播间，樊姐带你避无良合同的坑。】


    王丽丽的手指颤抖着，在屏幕上敲下了一行字。


    她的心跳得很快，像是要把胸膛撞破。


    【姐妹们，咱们都被无良公司坑过啊！晚上都来听听樊姐怎么说！】


    按下发送键的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心里那块堵了很久的石头，好像松动了一点。


    她立刻给这个叫【樊姐甄选】的主播点了个关注，然后郑重地，给手机设了一个晚上七点五十五分的闹钟。


    同一时间，在全国各地的无数个角落。


    一个在横店跑龙套的青年，刚刚被一个“副导演”骗走了五百块钱的“角色推荐费”，他看着樊胜美的视频，默默点了个关注。


    一个刚毕业的程序员，被一家创业公司拖欠了三个月工资，老板两手一摊说公司没钱，他翻出自己的劳动合同，发现上面写着“薪资发放日期由公司根据经营状况决定”，他看着樊胜美视频里那份霸王条款，气得把手机都快捏碎了。


    一个梦想成为画家的美术生，和一家画廊签了代售协议，画被拿走了，钱却一分没见着，对方说画没卖出去，可她明明在朋友圈看到有人晒出了她的画。她看着樊胜美的视频，第一次想到，或许她也该把那份协议拿出来，好好看看。


    无数个王丽丽，无数个被生活欺负过的普通人，在这一天下午，通过一根无形的网线，汇聚到了同一个地方。


    他们或许素不相识，却有着共同的委屈和愤怒。


    他们点下关注，设好闹钟，握着手机，等待着。


    等待着晚上八点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