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就算计你,怎样!

作品:《摸骨画皮

    所有目光齐刷刷盯在沈砚煞白的脸上,又惊疑不定地转向御座。慕容烈脸上的喜色僵住,慕容艳则猛地抬头,琥珀色的眸子愕然地望向御座旁那位始终沉静如水的皇后,又看向那位被皇帝推出来、此刻一脸如遭雷击的年轻重臣。


    陆铮恍若未见满殿的震惊与沈砚的呆滞,只含笑看着慕容艳,耐心等待答复,指尖依旧有一下没一下地,缠绕着皇后一缕垂落的青丝。


    慕容艳的目光在帝后紧握的手上停留一瞬,又掠过沈砚那张清俊却写满错愕的脸庞。


    她眼中的惊愕渐渐沉淀,化为一抹复杂的光芒。这位大梁皇帝的心意,如磐石般不可转圜。而眼前这位沈大人…剑眉星目,风姿清举,倒也不负“人品贵重”四字。草原儿女的爽利在她心头占了上风,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初时的失落,朗声道:


    “陛下慧眼,慕容艳…但凭陛下做主!”


    陆铮满意地颔首,目光转向石化般的沈砚,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沈爱卿?”


    沈砚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对上皇帝那双写满“你敢抗旨试试”的含笑眼眸,又瞥见慕容艳那双灼灼望来的、带着草原野性与坦率的琥珀色眼睛。他闭了闭眼,认命般俯身,声音干涩地从牙缝里挤出:


    “臣…谨遵圣意。”


    “好!”陆铮朗声一笑,举杯,“既如此,使团在京尚有十日盘桓。沈卿,这十日你便多陪陪公主,领略我京中风物。若彼此投契,朕再亲自为你们赐婚!愿此良缘,亦为两国万世和平之基石!饮胜!”


    殿内气氛陡然一松,恭贺声、奉承声次第响起。


    沈砚在喧嚣中麻木地举起新换的酒杯,酒液入喉,辛辣苦涩。


    他抬眼望向御座,只见那玄色龙袍的身影正侧首,旁若无人地凑近皇后耳畔低语,皇后唇角微弯,指尖在他掌心轻轻一挠。


    一场精心策划的和亲风暴,被年轻的帝王信手拈来,化作一段强塞给挚友的异国“良缘”。烫手的山芋,终究是稳稳落在了沈砚怀中。


    那晕染着酒渍的贡礼单上,“和亲”二字虽已模糊,却又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被重新书写。


    沈砚心里苦啊,脸上全部写着:“你算计我?”


    而陆铮脸上笑容走心,明摆着告诉他:“就算计你,怎样!”


    皇宫的夜宴正酣,酒香混着西域进贡的龙涎香,熏得满殿朱紫微醺。


    觥筹交错间,丝竹管弦的靡靡之音几乎要盖过殿外呼啸的春风。


    陆铮正执杯,与身侧的秦昭低语,指尖有意无意地缠绕着她一缕垂落的青丝,享受着这难得的、带着烟火气的喧嚣。


    秦昭唇角含笑,指尖捻着一颗剥好的水晶葡萄,正要递给他。


    “报——!”一声急促而带着惊惶的通传,如同冰锥刺破暖融的幻境,骤然撕裂殿内的歌舞升平!


    一名身着驿馆吏员服色的年轻官员,连滚带爬地冲入殿内,扑倒在丹墀之下,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陛下!皇后娘娘!不好了!北狄…北狄二皇子殿下…暴毙于四方馆驿舍之中!”


    “哐当!”


    慕容烈手中的金杯脱手砸落,酒液泼洒在织金地毯上,洇开一片深色。他猛地站起身,脸上血色尽褪,鹰目圆睁:“你说什么?!我二哥他…?”


    慕容艳更是惊得捂住了嘴,琥珀色的眼眸瞬间蓄满泪水,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兄长,又猛地转向御座方向。


    殿内霎时死寂。


    方才还萦绕的乐声、谈笑声戛然而止,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丹墀下那抖如筛糠的小吏身上,空气仿佛凝固成冰。


    陆铮脸上的温存笑意瞬间冻结,眉宇间凝聚起山雨欲来的冷厉。


    他松开秦昭的手,霍然起身,玄色龙袍带起一阵冷风:“暴毙?如何暴毙?细细说来!”


    小吏伏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声音带着哭腔:“回…回禀陛下!二皇子殿下…今日午后被抬入驿馆时便…便已昏迷不醒,说是路途劳顿,水土不服…下官等不敢怠慢,按亲王规制安置在最好的天字乙号房。殿下被抬进去后,房门便从内关上了…午后三皇子与公主曾去探望,敲门无人应答,三皇子言道二殿下需静养,莫要打扰…”


    他喘了口气,继续道:“直到…直到酉时末,宫中设宴时辰将至,下官命人送晚膳至二殿下房外,反复叩门,内里竟毫无声息!下官心觉有异,正欲再唤,忽听房内传来‘嘭’的一声闷响,似…似有人摔倒!下官透过窗纸影子瞧见地上人影晃动,情急之下,只得…只得破门而入!谁知…谁知…”


    小吏的声音抖得不成调,带着巨大的恐惧:“门一开…便…便看见二殿下的头颅…滚落在门槛内侧!身子…身子断成了两截!血…血淌了一地啊!”他再也说不下去,伏地痛哭起来。


    “啊——!”慕容艳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身体晃了晃,被身旁侍女死死扶住才未倒下,泪水汹涌而出。


    慕容烈双目赤红,猛地看向陆铮,声音因悲愤而嘶哑:“陛下!我二哥死在贵国驿馆!死状如此惨烈!此事…此事若不给北狄一个交代,我北狄铁骑……”


    “交代自然会有!”一个清冷而沉稳的女声截断了慕容烈几乎要失控的怒吼。


    秦昭已起身离座,走到了陆铮身侧。


    她脸上并无太多惊惶,只有一种沉静的凝重,目光锐利地扫过阶下众人,最后落在那个小吏身上:“本宫且问你:你破门而入时,门窗是否完好?是否皆从内闩死?”


    “回…回娘娘!门窗俱是从内紧锁!下官等人合力才撞开!绝无…绝无外人潜入痕迹!”小吏急忙道。


    “尸体可曾移动?”


    “不曾!下官一见那…那情形,魂都吓飞了,立刻命人封锁现场,飞马来报!绝无人动过!”


    秦昭微微颔首,转向陆铮,声音不高却清晰:“陛下,臣妾请旨,与沈大人即刻前往四方馆勘验现场。”她顿了顿,迎上陆铮眼中一闪而过的担忧,低声道,“使臣死于非命,臣妾身为皇后亲临,亦是给北狄的体面。再者…”她眼底掠过一丝熟悉的、属于老本行的技痒,“臣妾也有些手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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