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燕庭月2
作品:《妾本丝萝,只图钱帛》 燕颉与张砚归寒暄后,便转身继续练拳。
拳风破开微凉的晨气,可他的额角已经沁出细汗,顺着下颌线滑落,滴在胸前的衣襟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廊下的张砚归负手而立,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半晌才侧过头,看向立在一旁的崔副将,“燕小将军一直如此勤勉吗?”
崔副将连忙点头,黝黑的脸上露出几分心疼,又带着几分无奈的叹惋:“可不是嘛。小将军身子弱,力气也比不得旁的男人,可这股子倔劲,真是跟他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其实何必这么拼呢?燕老将军如今已经不在了,小将军又是他的独苗,就算他每日在府里吃吃喝喝,这燕家军上上下下,也都是他一个人的。”
这些话像细密的针,轻轻扎进燕庭月的心里。她攥拳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出青白,拳势也跟着顿了一瞬。
为什么要这么拼。
因为她不是燕颉。
不是父亲唯一的儿子,燕家军唯一的统领。
她是燕庭月,是那个被藏在深闺、连族谱上都只不配写下名字的女儿,是与燕颉一母双生,却生得眉眼清柔、半点不像他的姑娘。
晨雾漫进眼底,模糊了演武场的青石砖。
她想起父亲被押上刑场那日,艳阳高照,他囚服染血,却还在朝着宫城的方向叩首,嘴里念叨着“臣冤枉”。她那时躲在人群后,看得清清楚楚,监斩官袖中落下的密旨,印着太子的私章。哪里是为国捐躯,分明是党争落败,成了皇权博弈的牺牲品。
更可笑的是她的好大哥燕颉,因为怕太子斩草除根,竟连夜提着剑闯进她的院子,红着眼说“妹妹,你替我**,燕家不能绝后”。
他以为她还是那个任人摆布的小姑娘,却不知这些年她藏在帷帽下,早已将燕家的武学烂熟于心。
那夜烛火噼啪作响,剑锋相抵的寒光里,她看着燕颉错愕的脸,只觉得满心冰凉。
他瞧不起女人,最后也是在女人的手上。
那天,血溅在燕庭月素色的襦裙上,像开了一地凄厉的红梅。
而最讽刺的是,父亲一死,太子反而追封他为“忠勇侯”,为了安抚燕家军,还加封燕颉“孝毅将军”,根本没想杀他。
圣旨到的那日燕庭月跪在地上望着宦官手中碰着的那卷明黄圣旨只觉得烫金的字迹在天光下刺得人眼疼。
若是死的人是她燕颉只会用一卷草席将她裹了随意丢去乱葬岗不会有人知晓更不会有人在意。
可燕颉不一样。他是燕家的独苗是燕家军名义上的少主。他的死讯若是泄露太子为了安抚燕家军也追查清楚。
她没有选择。
于是燕庭月将散落的发丝尽数拢起露出一张与燕颉有七分相似却更显清冽的脸庞。
她抬步上前脊背挺得笔直在满院将士的注视下屈膝跪地声音沉稳得听不出半分波澜:
“臣燕颉接旨。”
那一刻她知道从她跪下的瞬间起燕庭月就**。
活在这世上的只有燕颉只有那个必须扛起燕家军在刀尖上步步为营的燕小将军。
军营的风远比京城里烈卷着黄沙刮在脸上带着生疼的糙意。
燕庭月顶着燕颉的身份踏进中军帐时才知道自己从前在演武场的那些苦练
帐外的练兵场上燕家军的将士们赤着臂膀吼声震得地动山摇掷出的**能穿透数寸厚的木板那股从**堆里磨出来的悍戾是她在深闺里、在京郊别院的演武场上从未见过的凶煞。
她试着提枪上马想在将士们面前露一手可那杆铁枪在她手里竟重逾千斤勉强挥舞了几招便被风掀得趔趄险些从马背上栽下去。
哄笑声霎时响起那些粗粝的目光落在她单薄的肩头带着毫不掩饰的轻慢。
燕庭月攥紧了掌心的汗脸上烧得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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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纵然有些武艺可杀那个养尊处优、空有架子的燕颉已是侥幸面对这群在血火里滚过的老兵她这点花拳绣腿连个绣花架子都算不上。
从那天起军营的校场便多了个日夜不歇的身影。
燕庭月日日苦练不敢有半分懈怠。
她太清楚了一旦燕家军的将士们看穿她的伪装一旦那份轻慢变成鄙夷她的秘密就会像被捅破的窗纸再也藏不住。
而等待她的不会是怜悯只会是比兄长更狠的刀剑是比父亲更惨的结局——死无葬
身之地。
燕庭月想到这里已经无心再管崔副将和张砚归在说些什么满心满眼只剩拳路。
拳头砸在空气里带出凌厉的破风声每一招都用了十成力道额角的青筋暴起汗水顺着下颌线滚落砸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她的动作带着一股置之死地的狠劲全然没了方才的滞涩
张砚归负手立在廊下目光自始至终都没离开过她。
他早年随入京曾在燕将军的寿宴上见过燕颉一面。那时的燕小将军穿着锦缎华服摇着折扇眉眼间尽是京城贵公子的散漫与骄矜说起兵法来也是纸上谈兵半点武将风骨都无。
可眼前的人身形虽与记忆里的燕颉一般高矮骨架却更显纤细宽宽的劲装穿在身上竟有些撑不起来的单薄。
尤其是眉眼间那股淬了冰的韧劲还有出拳时眼底一闪而过的狠戾与那个绣花枕头似的燕小将军判若两人。
风卷起她额头散落的一缕发丝露出光洁的额头与常年习武之人的粗糙截然不同。
张砚归的眉峰微微蹙起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
这真的是燕颉吗?
他看着场中那个挥拳越来越狠的身影心底的疑窦越来越深。
若不是那这张与燕颉有六七分相似的脸这身足以以假乱真的燕家拳又该作何解释?又为何要顶着燕颉的身份在这燕家军中步步为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