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州南边，军营中。


    裴止戈自从解决了林州和平州的乱状，又招揽了一部分兵士，现在手里有十万大军。


    虽然东州零星驻军加起来有十万，可他们全都被分散在各个角落拱卫东州，轻易是动不得的。


    如果没有辽州和朔州的支持，想打赢和南方三州的战争，只能在战略部署上多花心思。


    白泱泱日夜兼程，从盛京出发，快马加鞭用了十天赶到边境军营。


    新招纳的兵士当然是不认识白泱泱，见一女子纵马而入，守卫们不仅放行，还都一脸敬意，全都惊了。


    “这女子谁啊？竟敢纵马直入中军大帐。”


    老兵们可都是从青州开始就跟着了，见此不由露出些自豪之色。


    “那是我们的主母！”


    他们当中不乏有偏向白泱泱的，闻言更是志得意满，见缝插针地向新兄弟宣传。


    “你们应该没进盛京吧？要是进了盛京就知道，如今风风火火的盛京改革便出自我们主母之手！”


    原本面露惊讶之色的人更是惊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盛京甚至整个东州都开始了声势浩大的改革，这些改革的事项都是对底层老百姓有好处的，虽然短期来看会得罪一些本土势力，但是长远来看绝对是有利于整个东州发展的。


    他们只知道如今东州真正的主事人是位女子，却没想到这女子还是他们的主母。


    这加入青州军是来对了呀！


    白泱泱不知道忠心于她的兵士们在不遗余力地“传教”，快马来到中军大营，翻身下马，信步往帅帐走去。


    账外的亲兵无疑是认识白泱泱的，恭敬地喊了一声夫人。


    白泱泱点头示意，掀了帘子直接进去。


    裴止戈正在沙盘上推演，听见声响还以为是手下将领有军务相报，不曾想抬眸看见一道倩丽的身影，把手里的标旗随意插进沙盘，迈步上前，是连自身都没注意到的语调轻快。


    “泱泱，你怎么来了？”


    说来这还是裴止戈头一次如此亲昵地称呼自己。


    可惜白泱泱并不买账，毫不见外地坐在主位上，薄唇轻启，用两个字表明了此行的来意。


    “算账。”


    “算账？”裴止戈有些不解，“泱泱，你想算什么账？”


    白泱泱面无表情，将心中早就打好的腹稿全盘托出。


    “白老头把我从棺材里挖出来，我欠你一恩，我治好珠珠的病，这一恩算是还清了。可对？”


    裴止戈虽然不解其意，却还是顺着这番话答下去。


    “对。”


    “路遇山匪，即便是顺带救了镜台乡的村民不算，千钧一发之际从山匪刀下救了珠珠，这算你欠我一恩，可对？”


    “对。”


    “后来你们将我的户籍赎出，这一恩便算是抵了。至此可以说一句两不相欠，可对？”


    裴止戈很不喜欢这句两不相欠，但还是依着白泱泱想算账的心思说了声对。


    白泱泱突然笑了起来，“那么在青州十万大山里，你们一家子的食物，还有镜台乡百姓的口粮，算是你欠我的，毕竟我可没有义务管他们的死活。”


    裴止戈点点头，“你说的对。”


    “总的来说，是我施恩与你。”白泱泱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那你为什么要恩将仇报呢？”


    裴止戈即便是反应再迟钝也该猜到白泱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想到小皇帝的挑拨之言，裴止戈上前走到白泱泱身侧蹲下。


    “可是有人说了什么？”


    如此谦卑的姿态，无疑是将主动权交给白泱泱。


    可惜后者完全不领情。


    “你可知道。”白泱泱盯着裴止戈的眼睛，幽深目光看不着底，“我在盛京遇到了三次刺杀。”


    裴止戈闻言大惊，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白泱泱身上投下压抑的阴影，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和惶恐。


    “什么？刺杀？泱泱，你可查清楚幕后主使？”


    白泱泱似笑非笑地看着头顶上的男人，“你说呢？”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霎时间抽去了裴止戈浑身力气。


    他再次蹲在白泱泱的脚边，“你是怀疑我吗？”


    男人优越的骨相不管是作出何种表情都是极为赏心悦目的。


    此刻剑眉星目恰到好处地露出一抹悲痛之色。


    白泱泱心念一动，抬手抚了上去。


    这张脸棱角分明，像是女娲用上等泥土精心雕琢而成。


    高挺的鼻梁线条利落，赋予整张面孔一种坚毅甚至冷硬的气质，但此刻紧抿的薄唇却泄露了一丝罕见的脆弱。那唇色因紧张而显得有些淡，唇角微微下抿，仿佛承受着巨大的重量。


    白泱泱的指尖能感受到他肌肤下传来的温热，甚至能察觉到他因紧绷而微微跳动的额角。


    裴止戈就这般仰着头，任由她的手指停留在他的眉骨、脸颊，姿态虔诚地等待审判。


    “你似乎从未同我说过，珠珠的真实身份。”


    白泱泱的声音很轻，要不是裴止戈全神贯注，险些以为这话是幻听。


    “珠珠……为什么突然说起她？”


    白泱泱猛然攥着裴止戈的下巴，“她是大昭国锦绣公主的女儿，大圣朝皇帝的嫡公主，现如今那位小皇帝的亲姐姐，对不对？”


    裴止戈顺着白泱泱的力道直起身子，忽略掉下巴上的痛感，从嘴里挤出声音。


    “她只是个孩子，你怀疑她？”


    白泱泱松开了手，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


    “普通人家的女儿或许是小孩子，可皇室中人就没有一个简单的。”


    裴止戈的下巴上被捏出两道红痕，此刻有一种凌虐的美感。


    他干脆改蹲为坐，十分松弛地望着白泱泱。


    “你对她的好，我们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她不会这么做的。”


    “也就是说……她有这个能力咯。”白泱泱扬唇轻笑，眉梢眼角俱是讽刺之意。


    “你我是名义上的夫妻，那她便是我名义上的女儿。可二十岁的我生不出十二岁的女儿。三十岁的你也不见得能生出来她。若是算算关系，你们是表兄妹呢？还是舅甥呢？”


    裴止戈眉头一跳，“锦绣公主是我堂姐。”


    “按照你们这儿的关系算，你俩成亲好像是不违法的。”


    “泱泱！”裴止戈加重了语气，“她只是一个孩子，你不能这么想她。”


    “是吗？”白泱泱的声音变得危险起来，“那你告诉我，等新朝建立，她一个前朝公主能有什么好下场？锦绣公主就是最好的例子，人总是要为自己打算的。”


    “不会的，我定能护她周全。”


    裴止戈越是维护珠珠，白泱泱越发觉得刺杀之事是她谋划的。


    毕竟就算被发现了也有人相信她。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


    最主要的是，裴止戈不否认她有这个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