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夏发现江炽越来越不开心了。


    他总是对着卷子皱眉，发呆。


    他总是心事重重，像是在担心，在害怕。


    但冷夏不懂，有什么事情能让他这样阳光乐观的人，感到担忧和害怕呢？


    直到偶然一次，她看到了江炽的随笔日记。


    日记里是这样写的：


    2018年12月7日，冷，阴。


    终于发现，做一个好学生是很难的。


    难怪冷夏总是板着脸。


    我也想板着脸。


    但一看到冷夏，我就开心了。


    但我现在看不到冷夏。


    所以我很焦虑，我很难过。


    2018年12月15日，冷，晴。


    冷夏最近很少来找我了。


    她总是在和林淼讨论题目。


    好吧，我承认，就算冷夏特意过来和我讨论那些数学题，我也听不懂。


    但是！冷夏怎么可以抛弃我呢？


    T_T，算了。


    还是冷夏的学习比较重要。


    2018年12月30日，冷，多云。


    以前只想过把江婷和江晓供出来就完了，自己混个高中文凭，以后如果能活着，那说出去也不至于太难听，好找事儿做。


    但冷夏说，我是我，我应该有光明的未来。


    但像我这样的人，真的配有光明未来吗？


    就算我想，但成绩又不允许。


    果然，人一旦开始计划起未来，就会痛苦，就会难过。


    不去计划任何事情，不去指望自己的未来会有多么光鲜亮丽。


    甚至不指望自己往后会继续活着，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要是冷夏知道，我本来就不是个乐观开朗阳光的人，她还会继续……继续和我在一起吗？


    我们以后，也会走散的吧？


    像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一样。


    相忘于人海，再也不见？


    2018年1月1日……


    1月4日……


    很多个日子，很多个字句。


    一反常态的悲观。


    冷夏合上日记，深吸了口气。


    感觉心里酸酸的。


    她把日记归还到了原位，江炽每次作画时的样子，猝不及防的占据了她的脑海。


    沉静，内敛，含蓄，悲观。


    就和这本日记给她的感觉一样。


    像是随时准备好坠落的星星。


    不知道该说他洒脱，还是该说他消极。


    冷夏决定要帮他。


    就从这次的期末考开始。


    江炽的数学，一如既往，考的很不理想。


    冷夏被林淼缠着讲题，但她的注意力却时不时的就落在江炽身上。


    这人很颓废，却偏偏装出一副好人模样，装模作样的和林淼试探着拌嘴。


    冷夏心里清楚，但也没有戳穿。


    只是像往常一样叫他，强迫性把他留在了家里，逼着他听自己讲课。


    不管他是情愿还是不情愿，冷夏自觉没有自己教不会的人。


    如果有，那就是她的方法不对。


    这个世上除了傻子痴呆，基本没有笨人。


    只是聪明不在寻常地。


    像江炽和王小胖这样，机灵的十分刁钻。


    冷夏一向独断专横，这次也不例外。


    年关将近，终于在新年之前，她把江炽缺失的那部分知识点都给补了上去。


    解决了他的心头大患，冷夏还顺带把高一的知识查缺补漏了一番。


    总之收获不菲。


    今天的测验试卷，江炽数学考了126。


    冷夏看着自己教出来的满意答卷，心满意足。


    “不错，你的数学能考到这个分数，算是出师了。”


    “那还不是得谢谢咱们得冷夏师父嘛。”


    江炽Duang大一个人，坐在小小的书桌前，仰头朝着冷夏咧嘴傻笑。


    显得有些滑稽的乖巧。


    “好了，”冷夏笑着，轻松的拍了个巴掌，眼神亮晶晶的，“这些错题，你抽空自己先钻研琢磨一下，有什么不会的，再来问我。”


    “好。”


    “那……我走啦。”


    “这么快就走啦？”


    “怎么了？你还有事儿吗？”


    “我……”


    江炽欲言又止，伶俐唇齿此刻显得有些笨拙。


    原本总算是翘起的两撮头发，现在无力的耷拉在额前。


    显得安静忧郁。


    “诶！”冷夏忍不住伸手轻轻拨了拨他额前的碎发。


    滑滑的，很好玩。


    “你有什么话就说啊，藏着掖着干什么？”


    “虽然现在夜已经深了，但是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江炽郑重道：“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冷夏一愣。


    就这？


    还以为他要说什么惊天大事儿呢。


    原来只是陪他去一个地方。


    值得这样忧郁半天吗？


    冷夏并不否认自己刻薄，但对朋友，她自认为还是挺宽容的。


    “那你要是拒绝，也没事儿，”江炽强装笑颜，自以为天衣无缝，“那我就送你回家。”


    “去啊，”冷夏点头，笑眯眯的，“我什么时候说不去了？”


    江炽大喜过望：“你真的去吗？”


    “江炽，”冷夏轻声道，“其实你对我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


    江炽笑容一顿，显得有些尴尬：“没…也还好吧，没有小心翼翼，一直大大咧咧。”


    “我们已经是好朋友了，不是吗？”


    江炽愣住，狭长的狐狸眼差点瞪圆了：“那你会离开我吗？”


    冷夏垂眸，唇角上扬，“嗯……你先带我去你说的那个地方。”


    “…好。”见她不说，江炽也没有再逼迫。


    “那跟我走?”


    江炽把手伸了出去，冷夏握住他的手。


    两人推门而出。


    冬风呼啸，略过城市里交错的建筑，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


    呼吸交错，两人像是老式小火车，不断地呼出白气。


    脚下是吭哧吭哧的踩雪声。


    江炽拉着她，在冬风里狂奔。


    “江炽，还有多久到啊？”


    “快啦，就在西边儿烂尾楼上的那个废弃大棚里。


    “你没事儿人烂尾楼里干什么？很危险的。”


    冷夏嘴上说着危险，速度却一点儿不慢，紧紧跟在江炽身后。


    两人狂奔十几分钟，终于到了目的地。


    气喘吁吁的停在了烂尾楼门口。


    这种地方，放在以往，冷夏是绝对不会来的。


    “然后咱们上去？”


    “对，上去，”江炽轻声安慰，“你别害怕，这边我都提前踩点儿过好几次，不会有危险的。”


    “你没事儿到这儿来踩点，疯了吧你。”


    “嘻嘻，”江炽嬉皮笑脸的给她比了个心，“爱你哟。”


    “牛头不对马嘴，莫名其妙。”冷夏习惯性翻了个白眼，抬脚进楼。


    “等我一起啊，你知道在哪儿嘛你就跑。”


    “走上去就是咯。”冷夏回答的轻飘飘。


    江炽一拍脑袋，瞬间智商上线，如梦方醒。


    是啊，他一个忧郁小王子，她一个举刀砍大爹的叛逆学霸。


    根本没有可比性好吗？


    江炽挫败的摇摇头，赶紧抬脚跟了上去。


    顶楼大棚，以前是人家种蔬菜的地方，只是现在废弃了，于是这样的保温大棚，也一起废弃了。


    虽然历经风吹雨打，但仍然完完整整。


    冷夏看着眼前的大鹏，挑眉，思考。


    大冬天的，大半夜的，把她拉出来跑着一趟，不会是为了种菜吧？


    身后的江炽也吭哧吭哧的上来了。


    “这什么也没有啊，”冷夏蹙眉，百思不得其解，“你带我来干嘛？”


    “拜托，大学霸，你有点想象力好吗？你看这里，是不是登高望远，灯火通明，万家灯火，灯火人间？”


    冷夏：“……”


    “你语文挺好。”


    “谢谢，”江炽郑重点头，按捺住心里的激动，“但今天重要的不是这个。”


    “哦，”冷夏木着脸，cue情绪流程，开始捧场，“那是哪个哟？”


    “跟我过来。”


    “哦。”


    冷夏双手插兜。


    不知道什么是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