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蒂被带走后，当天，林恩都没再找到机会与她会面。


    不过在下午五点的祷告室，她却看到了神枪手埃略卡。


    他身边站着两位看守员，并没有接近的机会。


    虽然无法发声，但埃略卡却递来一道别有深意的目光。


    林恩按照他的示意坐在他前排的椅子上，一边佯装专注地听神母教导。


    “主啊，我也带着懊悔的心向你认罪悔改……”


    冗长的祷告词让林恩疲倦，她垂着头，忍不住昏昏沉沉地打了个呵欠。


    这时，神母的声音忽然停了。


    林恩抬起头，才发觉时间完全静止——


    神母手中翻到一半的书页、看守员的呵欠、囚犯们的窃窃耳语，都在一瞬间暂停，时间只绕着林恩和埃略卡流淌。


    林恩猛地转过身，径直回头看向埃略卡。


    “你做了什么？”


    “还真是笃定啊，小姑娘。”


    埃略卡含糊不清地说道，“呸”一口吐出一团血肉与碎牙，扬了扬下巴。


    “这是我的超凡物，可以让时间暂停。”


    他指了指项链，“只有持有项链者能不受影响。”


    林恩挑眉：“既然你可以暂停时间，不就证明可以自己出逃，何必需要我的帮助？”


    “时间暂停只有十分钟，来不及逃出去。”


    埃略卡言简意赅，又迅速为林恩答疑解惑，“关于您今天早上的疑问，我已经打听过，尼古拉教授被单独关押在南塔，很难接触。”


    他顿了顿，语气有些迟疑。“这样，算我的诚意吗？”


    林恩摇头：


    “这只能算得上你的帮助，而非报酬。我想要的东西也很简单，你只要告诉已知的全部神殿地点即可。”


    “……”


    埃略卡皱眉。


    虽没有抵触，但他有更合理的理由暂时搁置这个问题。


    “来不及了，小姐。你听我说——”


    林恩做出侧耳倾听的动作：“你说。”


    “首先，项链你已经收到了。”


    埃略卡指了指胸前，“等你离开之后，一旦掐碎金珠，我就能瞬移到你的地点。届时，我会把你的要求一并告知。相信我，我支付的报酬一定会让你满意。”


    埃略卡的请求听上去很简单，甚至不需要额外花费精力。


    更重要的是——


    林恩问：“也就是说，一切的主动权，都在我手里？”


    如果她拒绝帮助埃略卡逃狱，他也无计可施。


    埃略卡微不可闻地点点头。


    “没错。”


    即便再不乐意，他也不得不把命运交给林恩。她是他唯一的希望了。


    “我明白了。”


    在时间恢复运转之前，埃略卡说出最后一句话。


    “这是一件一次性超凡物，使用机会只有一次，小姐。”


    求您，一定要救我！


    他没来得及叮嘱更多。


    时限到期，神母的祷告词缓慢继续。


    林恩握紧双手佯装祈祷，却在心里不断盘算她的出逃计划。


    翌日，从温蒂那里，林恩得知了尼古拉教授的具体去向：


    由于他的超人智慧，典狱长“雇佣”他帮忙赌博，并且在短短一周之内就赚得盆满钵满。


    也因此，尼古拉教授的看守变得更加严格，甚至从主塔的普通牢笼转移至了南塔，几乎没有一刻身边无人。


    “这些都是尼古拉教授亲口跟我说的。”


    温蒂在祷告时间悄悄与林恩耳语，“昨天看守长和典狱长把我喊过去，是觉得我和尼古拉教授一样是赌博天才。”


    林恩勾了勾唇，“你是吗？”


    “当然不是！”


    温蒂撇了撇嘴，“所以，他们对我很失望，很快就把我放回来了。”


    林恩点了点头。


    她默默在心里有了打算：


    既然尼古拉教授会被带出监狱，那她大可以在赌场展开营救。赌场虽然防守严格，但相较于南塔，漏洞一定更大。


    如此想来，她便索性放了心，安心等待行动日。


    ==


    劳作、用餐、祷告，每日不停歇，很快到了第五天。


    凌晨，林恩佯装入眠，在巡逻的看守灯光下岿然不动，轻易地骗了过去。


    等到巡逻灯关闭、看守员宿舍的灯光也彻底熄灭后，林恩才悄无声息从被子里钻出来，用“门把手”轻松打开牢房铁门。


    除长明的安全灯之外，牢房外面漆黑一片。


    林恩猫着腰钻出房门，尽量蜷缩起身体，灯光却仍旧把她的影子斑驳地投射在墙面上。


    她不敢耽搁，立刻用机械假肢扣住铁栏杆，单脚踩立在横档上，身体如蓄势的豹子一般轻盈腾起，腰背微弓，灵活的右手探向楼板边缘。


    这时，林恩忽然看见一道灯光闪过！


    该死的，完全失策！


    竟然每一层的巡逻时间都各不相同。


    林恩不得不紧紧扣住楼板，身体如壁虎般紧贴天花板，全身的支撑点便只剩下虚弱的黄铜假肢与完好的右臂。


    她甚至屏住呼吸，完全不敢透露半点声息。


    看守员的灯光如弹簧般四处蹦跳，目光鹰隼似的四处打量，甚至与牢房内的囚犯低语了几句，却一直没有仰头观察。


    林恩的心跳震耳欲聋。


    她不得不把身体绷得更紧，一边自欺欺人地闭上双眼。


    灯光拐了个弯，看守员绕行至主塔的另一个半圆侧。


    林恩松了口气，浑身彻底无力——她酸涩的胳膊无法继续支撑沉重的身体，只得用双腿探触围栏，又屈膝猛地跳跃至地面。


    好在，她脚上穿着囚犯专供的编织物鞋，碰撞在地面上不会发出巨大的响声。


    很快，巡逻一周后，看守员总算是进屋休息。温蒂也听从林恩的指令，撕下布条围系在窗口栏杆上。


    方向确认。


    林恩猫着腰飞速越过走廊，身体如一道黑色暗影飘过，来到温蒂门口。


    她掏出“门把手”，悄悄打开房门，从门缝中挤了进去——


    “看守员！735号逃狱！”


    一声爆炸般的呼喊震颤着整栋主塔，所有人同时惊醒，瓦斯灯也随之亮起。


    一瞬间，灯火通明。


    看守员睡眼惺忪推开房门，睡意虽浓，愠怒更盛。


    “哪一个举报的？”


    “692号。”


    “……692。”


    犯人们叽叽喳喳说道，目光均指向某处牢房。


    692号的面孔从铁窗中冒出来，一脸得意，一双鬼魅般浅蓝的眸子直指温蒂。


    “我亲眼目睹，有人进入735的房门，一定是接她出去的！”


    温蒂自然矢口否认。


    看守员走了过去，率先检查着温蒂的门锁，确认无撬锁的痕迹后，使用钥匙打开她的房门。


    屋子里，除了温蒂之外别无她人。


    这间牢房一眼就能看穿，看守员只站在门口，根本无需踏入半步。


    她扫了一眼，面色不虞地退了出去，灯光打在692的面孔上。


    “你在胡说。”


    “？”692号赫然大惊，“绝不可能！我亲眼目睹！”


    见她满脸笃定，看守员冷哼一声，又重新往门背后瞟了一眼。


    再次确认无人后，她才冷冷地摔门而出，径直打开692号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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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把将犯人拽了出去！


    看守员如拔草一般抓着692的头发，语气冷酷，“跟我去禁闭室。”


    禁闭室，是夏农监狱首创的惩罚行为，几乎所有犯人都畏惧进入禁闭室。


    那是一个比地狱还恐怖的地方。


    “……不！不是的！”


    692号哭喊着，眼神锐利如刀，扎进温蒂眼里。


    明明不是这样的！


    明明就有人进了她的房间！


    这么可能忽然消失呢！


    哭嚎声消失在升降梯内，主塔重新回归黑暗。


    林恩缓缓松开捂住犯人口鼻的手，一脸嫌弃地在床单上擦拭手中的热汽。


    “如果你不愿意保密，我大可以送你下地狱。”


    她抬眼说道。


    这是位年老的妇人。


    听到林恩的话语，她非但没有畏惧，反倒笑了起来。


    “年轻的小姐，你不会送我下地狱的。”


    林恩无意与她纠缠，伸手拧开“门把手”。


    “这是詹姆斯·威利斯的东西吧？他过得还好吗？”老妇人在林恩身后问道。


    此言一出，林恩立刻停止了动作。


    “门把手”属于詹姆斯·威利斯？


    虽然在情理之中，但林恩还是惊讶了一瞬。


    “唔，我还记得呢，这东西是我送给他的，作为我们的新婚礼物。”


    老妇人笑眯眯的，眼里完全没有嫉恨。


    这并不寻常。


    林恩转过身，靠在门板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对方。


    “你感兴趣了。”


    老妇人道，“那么，把我带出去，我会告诉你更多秘密。你不会后悔救我出去的，我敢保证！”


    ……又来了。


    连这套说辞都和埃略卡一模一样，林恩听了只觉得头大，语气也带上点不快。


    “女士，您觉得我还不够折腾吗？您既然这么神通广大，为什么不亲自逃出去呢？！”


    在林恩面前，老妇人背过身撩开头发。


    她后颈薄薄的皮肤上，有一道深紫色、形如蜈蚣的疤痕，微微隆起。


    “你不知道这个吧。这是为了压制信徒异能而设置的，里面埋入一支强效精神抑制剂，每年都需要更换。”


    原来如此。


    或许这也是“神枪手”埃略卡未曾说出口的理由：他的异能同样被抑制了。


    妇人拢了拢头发，遮住后脊伤疤，继而又开口：


    “可是，其实典狱长根本没有必要对我使用这些——我的异能已经消失了。”


    林恩的思绪还停留在每年更换的“精神抑制剂”上，却没想到老妇人的后一句更是暴击。


    异能的消失如此普遍吗？


    难不成，自己好不容易恢复的异能，还有再次丢失的风险？


    林恩问：“为什么？”


    老妇人道，“我本是五级信徒‘博学者’，是詹姆斯·威利斯偷走了我的异能。”


    这一回，林恩听出语气里浓烈的记恨。“他本该是六级信徒‘窃贼’，却贪恋我的异能！”


    窃贼？


    能偷走异能的窃贼？！


    林恩倒吸一口气，只觉得詹姆斯·威利斯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恐怖。


    “也就是说，他同时拥有两种异能，只不过神学院内无人知晓？”


    “没错。”妇人迟疑了一下，“或许康纳利知道。”


    难怪了……


    难怪林恩一直都觉得，比起其他五级信徒，詹姆斯·威利斯的异能相当不娴熟，完全没有五级的样子。


    一切都有迹可循！


    “所以，这下你相信我了吗？”妇人问，“我会对你有用的，年轻的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