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在桔梗街站台下了车，肩上还披着阿格尼格医生的制服。


    这位矮胖医生的服饰并不合身，因此，林恩意料之中地获得了路人的侧目。


    面孔上干涸的血迹，比起制服更加引人注目，却也更加骇人——


    林恩就在这种目光里推开桔梗街593号的大门。


    门房朱莉亚夫人一如往日那样亲切地问候，一边好奇地盯着看林恩。


    “亨特小姐，您这副打扮是怎么回事？”


    林恩侧目。


    看到林恩残缺的、被更换为机械假肢的左臂，朱莉亚夫人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呼。


    林恩没有解释，她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了5金塔拉的纸钞，从窗口递了进去。


    “看在相处这么多年的份上，朱莉亚夫人，请您不要透露我的行踪。”


    ——向谁透露？


    朱莉亚夫人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伸手取下纸钞。


    见她收了“贿赂”，林恩这才收回视线。


    她缓缓往木阶梯上走：


    这个时间点，莉亚还在外面卖报，因此自己家里应当是没有人的。


    如此想着，林恩的脚步在二层停下，纠结片刻后，使用超凡物“门把手”推开白琳公寓的大门。


    眼前的一切着实让林恩惊诧：


    屋子中央不知何时搬来一尊女神神像，神像边散落着几张轻飘飘的牛皮纸。


    白琳的神学院短手杖斜倚在神像上，被门口的风息扰动，眼睁睁地滚落在地。


    ——是了，白琳曾在“吞噬空间”里说过，会给她留一封信。


    林恩没来由地不安起来。


    这是白琳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意味着信件里一定隐藏着重要信息。


    她脚步粗沉地走上前，抓起这一沓纸张，一目十行地阅读起来：


    【林恩，时间不多了，我必须把一切都告诉你。


    我知道很多事情，远超过你能想象的事情。


    我知道你是信徒，我知道你破碎的灵魂，我对一切了如指掌，林恩。因此我也知道，我的死亡不可避免。


    请你不要难过，不要哭泣。


    在前往布德林车站前，我做了最后一次占卜。


    新阿尔卡迪亚王国很快就会被理查德四世的长子厄尔奇·索沃克斯占为己有，玛格丽特国王会处于长久的昏迷。


    这就像是抽到的逆位“命运之轮”一样，无法被改变。


    所以，也请您不要阻止。


    这是属于王国的命运，也是你我的命运。


    请您尽快、尽快离开新阿尔卡迪亚！你的处境，或许比你自己想象的更危险。


    我准备了前往蚀日王国的船票和飞艇票，你可以随意选择。


    至于莉亚……我已安排她进入金蔷薇宫，成为皇家学徒女官。你的超凡物“沙之书”也在她手中；或许用这种方式，你们可以交流。


    她会很安全，只是难免会辛苦。


    祝你一切顺利，林恩。


    我在遥远的过去等待你。】


    目光从最后一行飘过，林恩的泪水“啪嗒”一下砸在纸张上。


    趁自己被洇湿之前，她迅速抬手抹去，一边又拿衣袖擦拭着自己的面颊。


    白琳说的不错，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


    危机近在眼前，她必须要尽快把净化药剂送到玛格丽特国王身边。


    唯有这样，才能够拯救王国的命运！


    林恩深吸一口气，拿起白琳的短手杖，用棉布轻轻擦拭干净，和船票、飞艇票一起收进“吞噬空间”里。


    还有那柄断剑！


    林恩临出门前，猛然想起自己曾托付给白琳的金属匣子。


    这样东西被太过轻而易举地获得了，因此她也从未重视过。只不过，在经历绯通亚矿场的信徒战斗后，林恩才意识到，这把断剑或许是一件特殊的“超凡物”。


    她还没忘记，自己第一次触摸它之后，就陷入了近乎精神崩溃的状态。


    或许，她现在的处境刚好适合被断剑刺激？


    林恩的目光在屋内扫视一周，终于在酒柜顶端找到了金属匣子。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


    里头的断剑通体漆黑且锈迹斑斑，断口的铁刃散着残存的冷光。除此以外，也没什么特别的。


    在准备了一支精神安抚剂之后，林恩终于鼓足勇气抚上断剑——


    无事发生。


    呓语也好、精神危机也好，一切都没有出现，仿佛这就是一把再寻常不过的断剑而已。


    林恩摩挲了几下，勉强压下内心的不解，同样把它塞进“吞噬空间”里。


    ==


    墙角的自鸣钟敲响12下，正午时刻到来。


    林恩不打算继续耽搁，推门离开。


    未曾料到，无形的反作用力忽然袭来！


    她被空气墙狠狠一撞，硬生生踉跄了三两步，才勉强稳住身子。


    真见鬼了。


    正当林恩汗毛直立、正打算尝试第二次时，门板后面忽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紧接着，是一个冰冷的声音。


    “直接撞开大门。”


    该死的，竟然是蒙德里安·威灵顿！


    他怎么追过来了！


    “嘭——”


    一声巨响后，木门轰然碎裂，木屑四溅。


    众人蜂拥而入，在隔壁公寓里翻箱倒柜，玻璃器皿的碎裂声、木柜的倒塌声此起彼伏，动作狂暴如抢劫。


    正面冲突绝非上策！


    林恩俯身透过锁眼望向门外，勉强按下心中的不满与愤恨，转身推开窗户，轻巧如燕地跳下二楼。


    在街道行人震惊的目光中，她整理了一下衣服，压了压帽檐，又拢起风衣衣领，把整张脸埋在阴影下，招手喊了辆出租马车。


    弯腰登上马车，林恩满脑子都在回想方才出现的“空气墙”。


    它似乎在阻止自己与蒙德里安·威灵顿直接见面！


    既然她并未拥有类似功能的“超凡物”，那也就意味着，这种能力是源自于她本人的？！


    她难道……吸收了白琳的异能残留“占卜师”，并变成了自己的能力？


    林恩赫然大惊，旋即对着手中的“强效净化药剂”默念：


    【使用占卜术。】


    “永恒”异能缓慢启动，林恩丢失已久的“记忆宫殿”重新在脑中建立——


    不，现在算得上“时间宫殿”了！


    尽管过去的时间锚点被削减、携带的信息或多或少缺损了，但同时又新增了若干个“未来锚点”。


    没错，“占卜师”的时间线瞄准的正是未来。


    她真的“窃取”了白琳的异能。


    但这样就意味着……林恩现在已经是七级信徒了！


    ==


    中央大区，特雷恰里街109号。


    阿曼达·德·波尔听到门铃的响动，忧心地望向大门。


    尽管她已通过全城广播宣示玛格丽特国王的主权，但不过是蹩脚的权宜之计：


    国王一直昏迷未醒，金蔷薇宫暗流涌动，一场浩劫就在眼前。


    “审查官，有位自称林恩·亨特的女士求见。”


    门外，安保员的声音通过通话管传入会客厅。


    “林恩？”


    阿曼达微微蹙眉，眼底却难掩喜色。“快喊她进来！”


    她一度以为林恩和古德温上校、伊文思教授都留在绯通亚矿场，没想到她竟提前返回了！


    这是林恩第一次来到首席审查官的私人府邸。


    即便心事重重，她还是忍不住扫了眼门厅繁复的金色雕花穹顶，以及天花板栩栩如生的华美壁画。


    这里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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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辉煌得有些惊人。


    “什么事情？”


    阿曼达的询问瞬间拉回林恩的注意力。


    她取出两瓶从莱亚手中夺来的、来之不易的强效净化药剂，轻轻放在桌面上。


    “白琳说，国王大概需要这个。”


    除此之外，林恩只字未提。


    “这就是康纳利审查官生前制作的药？”阿曼达欣喜地站起来，如获至宝般地攥住冰凉的药剂瓶


    “帮上大忙了！国王昏迷不醒，我正发愁呢！”


    说着，她已急不可耐地冲进国王的临时寝宫，一边呼唤医疗官救治。


    医疗官帕尔玛抬起头，沉静的目光和林恩对视，又立即挪开。


    “好的，我先去取几支止血药剂。”


    止血？


    林恩默不作声地靠墙站着，目视医疗官帕尔玛忙前忙后：


    她扶着国王的后背，使用滴管吸取强效净化药剂，一点一点滴入国王的唇缝中。


    阿曼达忧心忡忡地注视着病床，直到看见帕尔玛起身，她才按捺不住地走上前：


    “情况如何？”


    帕尔玛点头，一边用丝绸手帕擦拭国王的嘴角。


    “需要等待一段时间，但应该没问题了。”


    说着，她微微抬眸，扫了一眼林恩，似乎在揣度是否该说出后半句。


    见状，阿曼达直接应允：“没事，你说吧，她没有关系。”


    帕尔玛“嗯”了一声，将空药剂瓶放进清洗铁盘里。


    “尽管国王性命无虞，但是腹中胎儿大概保不住了。”


    国王怀孕了？


    林恩震惊之余，只觉得冥冥中有种命运的必然：


    “血色九月”时，理查德四世害死了安妮王后与她腹中胎儿；如今，理查德的继任者同样害死了玛格丽特国王未出世的孩子。


    她低垂下眼，叹了口气。


    这时，帕尔玛也结束了工作，朝林恩走过来。


    她抓起林恩的左手手腕，“审查官，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


    空荡荡的衣袖里面，是黄铜编织的手臂与骨节。


    尽管林恩欲盖弥彰地带上了麂皮手套，却还是瞒不过医疗官的眼睛。


    她不得不一五一十地将布德林车站发生的一切全盘托出，直至讲到阿格尼格的诊所时停下，隐瞒住“返回桔梗街”的那部分。


    故事被巧妙地拼凑起来，阿曼达完全没有怀疑。


    或者说，她的全部精力都放在布德林车站的动乱上。


    “发生这么大的事情，甚至威灵顿都知道了，却没有人禀报我……”


    尽管语气里有愤怒，但阿曼达显然惊慌更甚。


    “我被架空了？”


    林恩默默退出了房间。


    正坐在沙发上休息时，医疗官帕尔玛走了过来。


    她的表情一如既往的严肃，手里却抓着一把止痛药剂，塞进林恩手里。


    “断臂很痛的，你先拿着备用。”


    林恩点点头，收下她的好意。


    “异种生物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她又说，“我们晚了一步，如果能够提前告知首席的话——”


    “也没有人会相信我们。”


    林恩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并不觉得国王的重伤有自己的责任。


    “医疗官，世界要乱了。”


    帕尔玛哼笑，“新阿尔卡迪亚要乱了而已，大洋对面还是安全的呢。”


    她拨弄着手指，一边恋恋不舍。


    “首席已经吩咐下来了，如果出现意外，我需要带着国王乘坐飞艇先离开。我们会短暂地在飓风郡停留，随后乘坐巨轮前往蚀日王国。”


    “那她呢？”


    “首席吗？”帕尔玛看了眼紧闭的房门，“首席不愿意离开这里，她说她会跟敌人抗争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