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形面具”让莱亚·古德温的前路变得异常轻松。


    他如空气般飘过曲折的地下暗道，不经意间已迈入一道雕花石门，空气骤然一滞——


    莱亚瞬间觉得，呼吸的气体变得粘稠、滑腻，仿佛是将一团海藻吸进鼻腔里。


    他没有闻到任何气味。


    莱亚不自觉地放慢脚步，一双碧绿色眼珠在“隐形面具”背后小心翼翼地窥探四周，双手插入外衣口袋，试图在口袋寻找更多的超凡物。


    冰冻箭矢？


    水漂石？


    他一件一件搜寻，终于攥住一指长的筒状物——


    木雕护身符。


    这是他有恃无恐的最大原因：在遇到致命危机是，木雕护身符会替他挡掉一次危险，也会随之碎裂。


    但愿用不上……


    莱亚自言自语道。


    越往前走，空气的凝滞感也越强。


    到最后，莱亚甚至不觉得自己是在地面上，反倒像是在水里：只有水才有这么强的阻力。


    他想着，一脚踩进一滩黏液里。


    坏了。


    空气瞬间冰冻，令人胆寒的寒意从四面八方蔓延而来，莱亚必须咬紧牙关才勉强不至于发抖。


    这里一定有什么不可名状的东西，而他不小心触发了！


    一团漆黑的物体从腥臭的黏液中缓缓升起，逐渐拼凑成型。


    莱亚无法分辨出形状或质地：因为它吞噬掉了所有光线，一点反射也无，仿佛是凭空生出的一个虚空窟窿。


    即便他不是“博学者”，莱亚也从大脑的知识库里寻找到它的名字。


    夜魔？


    这是夜魔！


    意识到夜魔出现，莱亚立即闪身，躲避到立柱后，一边用手试探自己的面颊：


    好在，“隐形面具”还在！


    他可真是阴差阳错地用对了！


    夜魔未拟出人形，而是拖着身躯在偌大的空间里爬行，满地都是带着腐肉腥臭味的黏液，令莱亚反复反胃。


    他更震惊的是，为什么这里会出现夜魔。


    难道是才出现的？


    康纳利没道理不知道——但倘若他了解夜魔，也不至于白白前去西格林郡送死！


    究竟是哪里出现问题了？


    莱亚屏息思索间，夜魔悄然而至：


    好在“隐形面具”发挥作用，夜魔没有发现距离它一步之遥的莱亚。


    它很快重新融化，黏液重新滴落在地面，形成一滩一滩难以发现的圆形污渍，却伸出水滴形的触须，向空气中试探着。


    莱亚总算是松了口气。


    他轻手轻脚地绕开，不敢再惊动夜魔，总算是看到不远处的正殿与真实祭坛！


    莱亚蓦地松了口气。


    他疾步行至祭坛边，用锋利匕首划破指尖，将鲜红的血液滴了上去！


    “砰——”


    在他陷入昏迷之前，莱亚听见一声遥远的冲击声。


    ==


    詹姆斯·威利斯举枪对准人骨教堂的门锁射击。


    他使用的是常规蒸汽火/枪，除了产生了一声过分响亮的噪音之外，并没有其他动静。


    威利斯愤怒地踹了一脚大门，一边怨恨起“人造神殿”的建造者。


    如果不是他们如此费劲心思地设计机关，此刻他也不至于被锁在门外！


    不过——


    他扭头吩咐手下：


    “守住教堂的每一扇侧门，不许任何人出入！”


    威利斯目光阴狠，“我要活捉莱亚·古德温。”


    ==


    威利斯心心念念的莱亚·古德温从秘道出口钻出来，一头扎进多罗区的瓦斯能源站里。


    他重新将礼帽扣在头顶，单手摘去“隐形面具”，随手塞回口袋里。


    尽管碎金城的空气还是一如既往地糟糕，但他还是畅快地呼吸着新鲜空气：脱离了地底神殿，就仿佛重获新生了。


    莱亚从街边买了份简易地图，一边查看距离最近的邮局。


    在返回碎金城之前，他有些重要的事情需要完成，但是——


    林恩·亨特……或许会担心自己。


    莱亚抿了抿唇，一边推开邮局大门。


    “我想寄一封信去绯通亚矿场。”莱亚盯着柜台内的接待员，“越快越好。”


    “信封在哪里？”


    莱亚摇头，“你这里有信纸和信封吗？”


    接待员狐疑地扫视了他几眼，怀疑自己遇到了疯子。


    不管如何，他还是抽屉里掏出信封和信纸，放在桌子上。


    “你写好再来找我。如果你在20分钟之内写完，或许明天晚上就能到达绯通亚矿场了。”


    接待员用笔杆指了指墙角的挂钟，示意莱亚抓紧。


    莱亚诧异：“这么快？”


    “唔，当然！”接待员一边整理手头的信封，一边好心地与莱亚攀谈。


    “绯通亚矿场爆炸之后，从碎金城前往小镇的人猛然增多，因此皇家铁路公司开了几趟特快列车——说不定你的信也能坐上这趟车呢！”


    对于接待员所说的内容，莱亚一个字都听不懂。


    什么叫绯通亚矿场爆炸？


    莱亚嗫嚅了两下，刚发了点声音，就被接待员制止。


    “先生，我不得不提醒您，没有时间了。”接待员见他愣在原地，出言提醒。“邮递员还有15分钟前来带走这些信件。”


    莱亚回过神，刚准备下笔，却忽然回过神：


    文字并不安全，即便没有詹姆斯·威利斯，所有前往绯通亚矿场的信件也都可能被监视！


    他想了想，干脆拽断外衣的一粒牛角扣，直接塞进信封里。


    ——但愿，林恩能明白他的意思。


    【绯通亚小镇，钻石旅店，605房亚瑟·艾伯特收。】


    虽然很抱歉，但是莱亚不得不借用了亚瑟的名字。


    他觉得暗中监视审查官林恩的人并不在少数。


    接过信封的接待员满脸震惊：“先生，您为什么要寄一粒扣子给一位男士……？”


    对此莱亚拒绝回答。


    “先生，一共多少钱？”


    好吧。


    接待员理解有些人有一些特殊的、见不得人的小爱好。


    他抛出一个了然的眼神，又将莱亚的信封放在天平上。


    “半盎司以内——但是需要收取特快列车的额外附加费用，所以一共需要6铜伊索，先生。”


    莱亚从口袋里找出一枚1银舌尔，放在桌面上。


    “多的钱是你的小费。”


    说着，他瞥见窗外一闪而过的持手杖信徒们，立即谨慎地背过身，用宽大的衣领遮住自己的面孔。


    接待员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举止。


    “好的，先生，您的信封已经封好，会安全送达绯通亚小镇的。”


    “感谢您。”


    莱亚压了压帽檐，向他示意。


    碎金城的深秋时节已然到来。


    出门时，莱亚听到钟楼刚刚敲响六下，但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他并不打算继续挤高架缆车，而是伸手喊了辆出租马车。


    “去中央大区，特雷恰里街109号。”


    “好嘞，先生。”


    莱亚颔首，钻入马车内。


    百叶帘落下，成为他与外界的屏障，令他难得恢复了一些安全感，也让他有了久违的思考时间。


    在成为七级信徒过后，莱亚意识到，自己其实根本没有“夙愿已了”的幸福感。


    相反地，他重新感受到迷茫与不解：


    他为了晋升，不惜背叛神学院与詹姆斯·威利斯，甚至帮助未注册的信徒林恩杀死“替身玩偶”；但是，等到愿望达成，他为什么仍旧不高兴？


    莱亚重重地靠在椅背上，从怀中掏出一枚“国民卫队英雄勋章”，将它垫在丝帕上，目不转睛地凝视着。


    “先生，特雷恰里街109号已经到了。”


    车夫停下车，一边提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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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莱亚猛的坐起身。


    他丢给车夫两枚金塔拉——这远超过这趟路程的车费，一边迈着大步走到门前，叩响大门。


    “首席审查官，是我。”


    大门被管家打开。


    “您怎么会回碎金城，上校？”阿曼达披着暖咖色的羊绒披肩，坐在会客厅里，一边示意管家关上门。


    莱亚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屋子里太热，他脱下厚重的外衣，一边将“隐形面具”放在茶几上。


    “我晋升七级信徒了，首席审查官。”


    阿曼达的视线落在面具上，“这东西，你最终还是用上了？”


    莱亚点头，一边端起茶杯，抿了口热茶。


    阿曼达道：“关于绯通亚矿场的事情，我基本已经从亨特审查官那边了解到了。所以，你暂时不需要跟我汇报。”


    “我并没有这种打算，首席审查官。”


    莱亚抿唇笑了，因疲惫而泛白的嘴唇毫无血色。


    “我想问您要一艘飞艇。”


    阿曼达蹙了蹙眉，没有答应下来，反而反问：“你为什么需要飞艇？”


    “我要返回绯通亚小镇。我惹恼了神学院，碎金城已经呆不下去了，首席。”


    莱亚脸上尽管带着笑，但表情难掩苦涩。


    “我知道了。”


    阿曼达看了眼日历，凭借远超常人的记忆力脱口而成：


    “明天夜里12点，在皇家飞艇制造公司会有一艘试飞的飞艇，会把你带去绯通亚小镇。”


    皇家飞艇制造公司——


    它的所有者是查理·奥克汉姆公爵，阿曼达审查官的表兄；也是陆军元帅辛迪·伊迪丝的丈夫。


    总之，它看起来很像是家族生意。


    纵使“替身玩偶”干过很多坏事，他有一句话说的倒也没错：整个新阿尔卡迪亚就是这群人的游戏场。


    莱亚眼珠转了转，语气真诚：“感谢您，首席。”


    阿曼达放下手中的文件，深蓝色的眼珠仅仅盯着莱亚。


    “只不过，我对你有一个请求。”


    她说得正气凛然且义正严辞，丝毫没有“请求”的客气，反而更像是布置任务。


    “您说。”


    阿曼达从抽屉里掏出一只机械信鸽。


    “这是林恩·亨特审查官传递给我的消息，让我帮忙营救两个人。”


    她抽出字条，一字一句念给莱亚：“温蒂·奇塔，以及尼古拉教授。”


    “您是希望我营救这两个人？”


    “不，你猜错了。”


    阿曼达唇边露出讥讽的笑，“我对你的请求是另一个，我要你帮忙监视林恩·亨特，查看她的所作所为，观察她与什么人有联系！”


    “？”


    莱亚骇然，焦灼之下脱口而出：“您为什么怀疑她？”


    空气里飘过花卉的异香。


    阿曼达在花香中木木地开口：


    “林恩从西格林郡返回起，我就一直对她有所怀疑。她是唯一的幸存者，又同时逃过了亨利·朗的办公室爆炸、白教堂刺杀，甚至参与了围剿艾迪·穆德……”


    “她一定藏了很多秘密。我敢保证她不如表现的那样单纯！”


    莱亚试图反驳，却又意识到阿曼达所言不假。


    倘若他不知道林恩是信徒，也同样会对她有所怀疑。


    “她的存在，不仅对艾迪·穆德，甚至对我也是个威胁。这位神秘的审查官，似乎没什么弱点，也没什么羁绊，她太危险了！”


    阿曼达审查官似乎说了太多不该说的……


    莱亚小心翼翼观察着她的表情，而后问道：“您不会是对她起杀心了吧？”


    阿曼达摇头，“如果她真的违反王国律法，我会将她绳之以法的。如果没有，那她大可以安心地做审查官。”


    莱亚陪笑了两声，忽然眼皮一颤。


    ——他刚刚好像触发了异能了。


    这就是他的信徒异能吗……


    “真实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