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三十六年。


    大秦如日中天，四夷宾服。


    可谓是亘古未有之盛世，但谁也不知道，这个盛世，转眼之间，就将倾覆。


    因为。


    嬴政，这个帝国的主人。


    将死！


    咸阳。


    麒麟殿。


    昏暗的烛火，照不亮幽暗的殿内，如同，宛如大日的始皇，即将西沉……


    殿内的空气弥漫着浓郁药味，混杂着檀香。


    让人倍感压抑。


    殿中的龙榻之上，一道身影半卧，他正是大秦帝国的缔造者，始皇帝嬴政，他那双睥睨天下的眼眸如今已是浑浊不堪。


    曾经挺拔的身躯此刻显得枯槁无比。


    若非那眉宇间的龙相，让人不敢侧目，实在让人难以相信，这便是那横扫六合，一统寰宇的千古一帝。


    榻前，落坐着一道穿着青衫道袍的身影，面容俊朗，看起来不过三十余岁，一头乌发用木簪束起。


    苏天赐低沉道。


    “陛下，我回来了。”


    嬴政浑浊的眼珠艰难地转动，望向苏天赐，嘴角扯出一丝苦涩的笑意道。


    “天赐，你回来晚了。”


    “朕。”


    “已经大限将至了。”


    “你的奇谋，只能在大秦的后继之君上展现了。”


    “终究是朕，没求到那份长生……”


    闻言，苏天赐摇了摇头，眸中浮现出坚定的道。


    “不，陛下，我会帮你……”


    “逆天改命！”


    这番话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在帝王那即将熄灭的心湖中，激起了难以置信的涟漪。


    嬴政猛地睁大了些眼睛，原本无神的瞳孔深处，骤然迸发出一缕骇人的精光，那是对生的渴望。


    对未竟事业的不甘！


    他还有太多未竟之事没有做！


    嬴政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紧握住苏天赐的手，干裂的嘴唇翕动道。


    “天赐，你真有长生之法？”


    苏天赐摇了摇头沉声道。


    “长生之事犹如仙神一般，虚无缥缈，但我这十年苦修，却窥得一丝天机。”


    “寻到了一门续命之术。”


    “或可……”


    “为陛下延寿一纪。”


    延寿一纪。


    听到这四个字后，嬴政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胸膛内疯狂的跳动了起来。


    一纪等于十二年。


    有这十二年。


    足够他完成未竟的宏图。


    足够他为大秦寻找更稳固的未来！


    然而，他随即就想到了一件事。


    六王毕，四海一，尚且耗费秦国六代君王，改命……


    难道是没有代价的吗？


    嬴政的眸光变得深邃而沉重道。


    “逆天之举，必有代价。”


    “天赐，告诉朕，需要付出什么？”


    麒麟殿内，烛火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拉长，投射在冰冷的地面上。


    苏天赐的眼眸流露出几分复杂。


    数十年前，他穿越到了波澜壮阔，七国争霸的时代，恰逢落地处是邯郸。


    他和稚童嬴政相遇。


    那段岁月，缔造了两人刎颈之交的情谊。


    也让苏天赐，因此卷入了时代的烽烟，成为了始皇嬴政身旁，无人不知的。


    卧龙先生。


    但他却在秦一统六合，改制称帝时，选择隐退。


    群臣以为他是效仿古人，功成身退，不恋权位，保全自身。


    唯有苏天赐自己清楚，他的隐退，并非是因为淡泊名利，嬴政也不会因为他功高而惧之。


    他的隐退，是更深层的原因，因为他发现了一个令他既惊且惧的变化。


    他前世摆地摊，用来故弄玄虚，混口饭吃的‘道法’，开始有了微弱的效验。


    天地之间，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这个发现，让苏天赐毛骨悚然，但随后，他就浮现出了一个念头。


    如果道法开始有用，那么，他是不是可以，以道法，为自己的挚友，为注定早逝的始皇嬴政。


    逆天改命！


    正是因为这个念头，苏天赐在帝国最为鼎盛时，辞官隐退，踏入深山之中，开始了十年清修。


    十年之后。


    他终于参悟完毕了能够为嬴政续命的道术，而后匆匆赶回咸阳。


    关于施展成功之后。


    这门道术会有何等代价……


    他不想让嬴政问出这个问题。


    但……


    嬴政注定会问出这个问题。


    所以，他只能说谎了。


    沉默片刻后，他长叹一声道。


    “代价……”


    “我亦不知。”


    “这十年，我于山中清修，除却施展这驻颜之术外，一身道行，皆积累于今日。”


    “为陛下续命。”


    “若说代价，续命之术，必然触怒苍天，甚至可能让施术者以命偿还……”


    这句话落下后。


    嬴政沉默了。


    如果是别人的命，别说是一条，就是十条，百条，千条，万条，都不可能和大秦国运相提并论。


    但……


    有可能牺牲的人，是他的卧龙先生，是苏天赐！


    他这一生。


    父亲不要他，母亲不要他。


    宗室亲戚想要害他。


    臣子怕他，敬他。


    他唯一的友人，就是苏天赐，也只能是，苏天赐。


    要牺牲唯一的友人，换取一个活下去的渺茫机会吗？


    嬴政扪心自问。


    他……


    做不到！


    或许这个决定，是不理性的，是感情用事的。


    但是幼年一起在风雪中刨食充饥，所有人都抛弃他，唯有苏天赐站在他身边的那一刻时。


    他就发过誓。


    此生。


    君不负他，他不负君！


    而苏天赐，一生未曾负过他，他又怎能，负君！


    于是嬴政笑了笑，轻拍了拍苏天赐的手道。


    “不用了。”


    “千百年来，谁能不死？”


    “你啊，就是想管的事太多了，你好好辅佐我大秦的二世之君就好。”


    轻言笑谈。


    千古一帝似乎放下了长生执念。


    但是苏天赐知道。


    这是因为他！


    如果换一个人，嬴政就会毫不犹豫。


    但也这因为这几句话，让他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如果，能用自己的性命。


    换得嬴政长生。


    大秦的未来，就会不一样，未来华夏也会不一样。


    很多事，很多遗憾，就会改变……


    曾经他没得选。


    现在。


    他要改变。


    “陛下。”


    “十年修道，只为今朝。”


    “君臣，何必互相负。”


    苏天赐握紧了嬴政的手，低沉道。


    不冒这个险。


    他有另一条路可以走，在接下来逐渐改变的世界里，他能很轻易的称宗道祖。


    大秦，或者说嬴政，未来都会是因为他的成就才被人提及。


    但……


    正所谓至交难得是少年。


    嬴政不愿看着他死。


    他也不愿看着他死。


    嬴政眼眶微润。


    他死死握住了苏天赐的手。


    重声道。


    “好！”


    他接受，挚友的选择。


    续命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