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帐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牛油巨烛燃烧，噼啪作响，却驱不散那无形的冰冷。


    主将林镇国高坐上位，身着常服，看似随意，但微微前倾的身体和闪烁的眼神却暴露了他的紧绷。


    两侧按序坐着四五名偏将，皆是他的心腹，一个个手按刀柄，目光如鹰隼般锁定帐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杀气。


    帐帘掀开，王敬与红鸾并肩而入。


    王敬玄甲未卸，腰佩长刀，龙行虎步，神色平静如水，唯有那双眸子，在烛光下亮得惊人。


    扫视之间，自有一股沙场淬炼出的凛冽气势。


    红鸾一身皮甲跟在他身侧半步之后，容颜绝丽，神情清冷，毫无怯意，反而带着一种与王敬同进同退的决绝。


    他们的出现，让帐内本就紧张的气氛瞬间绷紧到了极致。


    所有目光齐刷刷投射过来，那些偏将的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忌惮，以及毫不掩饰地虎视眈眈。


    林镇国脸上堆起一个堪称和煦的笑容，率先开口，声音洪亮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浮：


    “王将军来了！快请坐！红鸾偏将也请坐。”


    他抬手虚引，仿佛真是寻常议事。


    王敬略一抱拳，并未依言就坐，只是站在原地，淡淡道：


    “将军深夜相召，不知有何紧急军务？”


    红鸾亦微微欠身，沉默地站在王敬身侧，表明立场。


    林镇国干笑两声，抚须道：“确实是有要事相商！王敬，你是我守城军中难得的将才，治军严谨，练兵有方！”


    “此次夜袭铁褐部落，更是以少胜多，斩获颇丰，大涨我军威风啊！”


    “本将甚是欣慰，已拟好奏章，要向朝廷为你请功！”


    一番夸赞，冠冕堂皇。


    但帐内无人放松，皆知这只是开场锣鼓。


    果然，林镇国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语重心长”：“然而，正因你如此出色，更显我守城军其他各部战力之薄弱。”


    “如今敌军环伺，大战在即，我军若不能整体强盛，仅靠你一部精锐，恐难以持久抗衡啊。”


    “为了全军大局着想，本将思虑再三，有一个不情之请。”


    他顿了顿，目光紧紧盯着王敬，缓缓道：


    “不如你将麾下的三位千夫长，以及那三千百战精兵，暂时调入其他几位将军麾下？”


    “由他们带领，也好让其他各营的儿郎们好好学学，如何练兵，如何打仗，尽快提升我守城军的整体实力！”


    “王将军你深明大义，想必为了大局，定会欣然应允吧？”


    此言一出，帐内落针可闻。


    那几个偏将眼中都流露出贪婪与兴奋之色。


    王敬麾下的兵，是真正的虎狼之师，谁不想要？若能得之，自身实力必然大涨！


    这计策堪称毒辣！


    看似为了全军，冠冕堂皇，让人难以直接反驳。


    一旦王敬交出兵权，他便是无牙老虎，在这军营之中，再无立足之本，只能任人拿捏。


    而得到好处的其他偏将，自然会更加紧密地团结在林镇国周围，共同打压王敬。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王敬身上，等待他的反应。


    王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愤怒，也无惊慌。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林镇国，看了足足有三息时间，直看得林镇国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僵硬了。


    然后，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林将军为了大局，就要我王敬自断臂膀，将生死相托的兄弟交到别人手里？”


    林镇国眉头一皱，语气加重了几分：


    “王敬！这是军令，也是为了全军考虑！岂是计较个人得失的时候？”


    “军令？”


    王敬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弧度里充满了讥讽，“若我……不答应呢？”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林镇国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伪装的和煦彻底撕去，眼中射出狠戾的光芒，猛地一拍案几，厉声道：


    “王敬！你敢违抗军令？”


    “我乃一城主将，你只是偏将！”


    “不顾全大局，违逆上命，本将现在就可以削去你的将职，将你打入大牢，等候朝廷发落！来人！”


    林镇国威严赫赫，众人都以为王敬会就此低头，却不想王敬的反应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他没有求饶，没有辩解，反而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好一个顾全大局！好一个违抗军令！”


    “林镇国，收起你这套又当婊子又立牌坊的把戏！”


    “你不就是忌惮我王敬，想夺我兵权，又怕吃相太难看看人耻笑，才找出这等蹩脚的借口吗？想要我的兵？可以！”


    他笑声戛然而止，目光如两道实质的冷电，扫过林镇国和那几位蠢蠢欲动的偏将。


    一股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惨烈杀气骤然爆发，笼罩整个帅帐，温度仿佛都骤降了几分。


    “那就试试看，是我王敬的刀快，”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珠砸地，带着令人心悸的寒意，“还是在场诸公的脖子硬！”


    他猛地踏前一步，手按在了刀柄之上，那股沙场悍将的决死气势轰然扩散：


    “我知道你在账外埋伏了刀斧手，但在他们进来之前，我王敬自信足以先斩掉这帐中一半人的狗头！”


    “谁若不信，大可以先来试试？！”


    话音落下，整个帅帐死寂一片！


    烛火摇曳，映照着一张张骤然失色的脸。


    那些原本还带着贪婪和倨傲的偏将，此刻脸上血色尽褪，瞳孔收缩，下意识地身体后仰，甚至有人手一抖碰倒了手边的茶杯，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显得格外刺耳。


    他们这才骇然想起，眼前这人可不是什么文弱书生，而是真正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煞星！


    他的勇武，绝非浪得虚名！


    他说要杀一半，恐怕绝非虚言恐吓！


    林镇国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一阵青一阵白。


    他算计了许多，甚至安排了亲兵在外，却独独算漏了王敬这毫不妥协、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刚烈性子！


    此刻被那浓烈如实质的杀气一冲，他竟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喉咙发干，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收场。


    帐内气氛僵持到了极点，空气凝固，剑拔弩张，仿佛一点火星就能引爆整个营帐！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报——！！！”


    帐外突然传来一声拉长了音调、无比急促甚至带着惶恐的通报声！


    一名林镇国的亲兵连滚带爬地冲进帐内，也顾不得帐内诡异的气氛，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都变了调：


    “禀……禀大将军！”


    “督……督军大人，清河郡主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