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活阎王(八)

作品:《青城客栈

    “是吧。”我笑着点点头,“有劳刘大夫再为熊大人把一把脉,若是脉象无碍,我便上州衙找韦大人轧账了。”


    “呃。”刘玉回到案前,取出脉枕,恭臂示意,“熊大人请坐。”又对站在一旁的我道,“青娘子随便坐。”


    刘玉执起熊图手腕,左右交替把过,长松一口气道:“熊大人原本体格强健,伤后亦是调养得当,依我看,伤势已无大碍。”


    我正待开口致谢,熊图骤然爆出一阵低咳。


    刘玉神色一凛,立刻道:“不过,外伤虽然痊愈,但大人思虑过甚,心气阻塞,迁延肺腑,为免日后落下病根,最好能再将养些时日。”


    “刘大夫好脉息。”我皮笑肉不笑近前,“我近日亦觉着——换季身子不爽,刘大夫也给我把把脉呗?还请熊大人回避一下。”


    熊图道谢起身,去到院子里,我甩手合上门扇,扭头瞪向刘玉。


    刘玉收起脉枕,干笑道:“青娘子这是上火了,我,我给你沏杯黄芽茶吧。”


    “我可不是来你这喝茶的!给个准话,外头那位,是不是装的?”


    “那倒不至于。”


    “可现在怎么办?他一直赖我那不走,影响客栈生意了!”


    “这个么——只有让济周多赔你些银子了。”


    “你别跟我提他!当初要不是——哎,不说这些没用的。”我扼腕道,“刘神医,你再替我想想办法。”


    刘玉摊手,语气为难:“他这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我也是没法子。”


    心病?!


    这“活阎王”养伤,怎么还养出个多愁善感来了……


    我想了想道:“不对。此人镇边多年,一向杀伐决断,如今这脾性,确是有些令人说不上来。刘大夫,会不会是那两日的汤药——”


    刘玉急赤白脸地打断我:“青娘子,你可千万别这么说!我刘玉配的药,绝对没有问题!”


    “行行行,你别激动好不好?”我心虚地摁着额角,突然想起熊图刚到客栈的时候,曾劈过他两记手刀,难不成昏迷过久,影响脑子了?


    “要不你带他去见一见老柳。”刘玉看向屋外,压低声音道,“说来也巧,易溪盐枭生乱前夕,熊知府曾给老柳递过拜贴,可不知出于甚么缘故,老柳对其称病,避而不见。青娘子若能从中斡旋,或是会起到开解之效。”


    “这就去。”我与刘玉作别,抄手来到院内,对树下等候的人道,“走吧,去学堂。”


    “好。”熊图颔首,又问,“青娘子你……没事吧?”


    我打量他道:“呦,看不出你还挺关心人。”


    熊图垂眸,长睫微颤:“这些天,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不妨事。”我笑着前行,“我遇到过的麻烦多了,就你这,还排不上号呢。”


    去学堂的路上,恰逢上山垦田的曲布和阿果。


    阿果笑眯眯将我拉至一旁:“青娘子,你身边那个俊俏男人是谁呀?”


    僚人妹崽热情奔放,并不忌讳谈论异性,婚后也是如此。可当着“活阎王”的面,对其品头论足,还是有点……阿果说的话,熊图是否明白,我也拿不准。


    按说他入西南已有十年,应该听得懂夷话;可之前在客栈,面对来往马帮,他的反应又不大像是能听懂。


    我用眼风瞟了瞟熊图,语速飞快道:“是我一个朋友。”


    “朋友?”阿果不依不饶追问,“什么样的朋友?唱歌、跳舞,还是送荷包的那种?”


    我尬笑两声:“都不是。”


    阿果失望地“啊”了一声,曲布连忙拽走她,冲着我与熊图笑道:“青娘子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


    熊图不语,微笑着朝他俩拱了拱手。


    阿果笑逐颜开,从腰间褡裢倒出两块黄水粑,递过来道:“请朋友吃的!”


    我忙掏出手帕接过,目送二人远去,这才看向身旁,问道:“要尝尝吗?”


    熊图“嗯”了一声,视线停留在垫米粑的布帕上。


    我恍然——想是嫌米粑粘手,便拈起上面那块,将余下的连同布帕一道递了过去。


    我边走边嚼,熊图倏尔言道:“这米粑没你做的好吃。”


    我白他一眼:“那是林钟做的。”


    行至学堂小院,陡闻孩童大声啼哭。


    我与熊图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在篱栏外驻足,只见一个汉人装束的男童,蹲在院角的菜畦里,手持半截树棍,戳弄着泥土,每戳一下,便仰起涕泪横流的小脸,发出更为绝望的哭嚎。


    我认出这孩子正是王柳重逢之日,向我抱怨背书难,想要习武的那一个,便强忍笑意,绕到他身后,突然出声:“大新,蹲这掘什么宝贝呢?”


    “呜呜呜,青姨,夫子又罚我了!”小家伙哭丧着脸,拧身朝我扑来。


    这脸花得……我一臂兜住他的胳膊,看向熊图,熊图默默从袖底掏出布帕。我伸手接过,在小家伙脸上囫囵撸了两把。


    大新“哧溜”着鼻子出声:“黄水粑,好香啊!”


    “就记挂吃!”我轻轻刮了刮他的鼻尖,“与我说说看,夫子为何要罚你?”


    大新耷拉着脑袋,忸怩道:“我,我欺负阿木揭……”


    阿木揭?这名字耳熟,我想了想——似乎就是那个给柳行简送蛇蛋的山里娃。


    “啊?青姨上回还听你槐序姐姐说——你跟阿木揭拜把子了。这才多久,都要断啦?”


    “没,没断,”大新涨红着脸解释,“我和阿木揭是一辈子的好兄弟!”


    “呦,那是怎么回事,夫子错怪你了?”


    “没有。我,我给阿木揭起绰号了……”


    “什么绰号呀?”我揉着大新的脑袋,好奇追问,“这样惹夫子生气,上着课就被赶出来了。”


    “蚂……蚂蚱……”


    “管自己的好兄弟叫‘蚂蚱’?”我扣住他的脑袋,稍稍用力,“你这小脑瓜子,怎么想的呀?”


    “阿木揭喜欢捉蚂蚱烤了吃,我们下课叫着玩,他也答应,被夫子听见了,夫子说‘此乃邪谋之举’,要改一改我的‘无聊’,就责罚我了。”


    我照着他的额角轻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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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罚得好!”


    小家伙抽抽噎噎道:“可是……青姨,你知道夫子罚我做什么嘛……”


    “该不会是——罚你捉蚂蚱吧?”


    “就是啊!”大新的眉眼皱成一团,“要捉二十只,散学前交,我才捉到三只!”


    我用手掩住嘴,勉力不让自己笑出声:“那,那青姨就不耽误你了。你别光惦记翻土,去草叶子底下多找找。”


    “噢。”


    教室内坐着二十来个孩童,有男有女,年纪小的五六岁、大的也不过八九岁。柳行简手执书卷,立于一块木板之前,正在给他们授课。


    我引熊图蹑至窗下旁听——这一堂讲的是算术。


    柳行简问道:“今有田广十五步,纵十六步,为田几何(注一)?”


    群童之中,有的托腮苦想;有的蘸水为墨,在桌上点点划划。


    未有多时,一名僚人女童站起,大声答道:“夫子,为田一亩。”


    柳行简捋须微笑:“然。”翻页又问,“今有积五万五千二百二十五步,为方几何(注二)?”


    这一题需借算,议商三次,方能得出结果,比起前一道方田题,算程要繁琐不少。有几个孩童算着算着,已面露痛苦之色。


    柳行简屈指,叩了叩木板:“专一有成,三二失定。”


    少顷,一个身量幼小的男童,怯生生起立:“夫子,是二百一十五吗?”


    柳行简挥手示意他坐下,温言道:“很接近了,再想想。”


    仍是那名僚人女童,起身答道:“夫子,为方二百三十五步。”


    “然!”柳行简抚掌笑道,“沙玛算得又快又准,大家为她鼓鼓掌!”


    掌声次第响起,一名年纪略长的孩童,颇不服气地问道:“沙玛,你阿爸是猎户,你阿妈是织工,你算术学这么好,有什么用呀?”


    群童交头接耳:“就是。算术这么难学,学了又用不着多亏啊。”


    “沙玛姐的脑子换给我就好了,我家开米行的,爹娘成天骂我不开窍。”


    柳行简嘴角噙着笑意,看向女童,鼓励道:“沙玛,你对未来有何打算?说给大家听听可好?”


    沙玛昂首起立,环视众人,自信道:“我阿硕沙玛以后要像八亭道的青娘子一样,做大宋边市的判官!”


    沙玛身旁的一名女童跃起:“我也要像青娘子一样!我要开一间大大的客栈!”


    又一名女童嚷道:“我要像师母一样,我要开一间织坊!”


    男孩子们也不甘示弱:“我要当将军,带兵痛揍石门蛮子!”


    “对!把他们抢走的南广部的地,再夺回来!”


    “一直打到大理!”


    “大理能不能打?”


    “大理不能打,大理现在跟我们大宋是兄弟。”


    柳行简“笃笃”敲着木板,大声道:“好了,好了。今天的课便上到这里,回去后,记得温书。散学罢!”


    “散学喽!”


    “散学喽!”


    “夫子再见!”


    “夫子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