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的声音明明不大，却如同撞钟般，回荡在村庄上空。


    沈父如同寒冬腊月里被人兜头浇了一盆水，刹那间从头凉到脚。


    他当机立断的折身返回，冲进地窖。


    往沈青霜嘴里塞了布料后，将沈青霜五花大绑起来。


    这样，沈父犹有些不放心。


    他狠了狠心下来将沈青霜打晕了过去。


    然后，沈父沈母带着沈芸月，一家三口出了地窖。


    沈父沈母不相信沈青霜也会变成怪物，但亲眼看到曾经熟悉的邻居大哥变成认不得人，龇牙咧嘴的“怪物”后，一颗心坠到了冰窖里面。


    怪物……


    他们的女儿是否也会变成这样的怪物？


    随着无情宗的人将一具具尸体丢到村子中央的空地上，沈父沈母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直到无情宗的人将堆在村子中央的尸体一把烧了个干净，而那些尸体里面没有沈青霜时，沈父沈母的心才放了回去。


    还好，还好昨日海城最大的花楼老鸨来过他们家。


    不然刚刚面对村长清点人数时的盘问，他们就答不上来了。


    现在村子里的人都以为他们将小女儿卖给了花楼老鸨。


    还好，还好他们家的地窖挖得够深，而且还在茅坑后面。


    这些仙人们没有往那个方向仔细搜查。


    还好，还好他们离开地窖的时候将沈青霜敲晕过去。


    不然，这会儿沈青霜肯定会发出声音，引起仙人们的注意。


    还好，还好这些仙人们没有在他们村子停留很久。


    将村中央的尸体烧干净后，就匆忙飞往下一个村子。


    无情宗的弟子们御剑飞走后，沈家一家三口就相互搀扶着回家。


    但腿软的不止他们一家三个，刚刚经历这么一遭，侥幸活下来的人状态都极差。


    甚至有人瘫在地上，扶都扶不起来。


    所以，惨白着面容，眉头紧锁，忧心忡忡，缓慢朝家挪动的沈家一家三口并没有引起其他人注意。


    村长强打起精神，指挥还能动弹的几个人干活。


    村庄的小路上都是血，几个人从河里面提水来冲刷。


    鲜血冲刷了好几遍都冲不干净。


    有人将木桶往地上一砸，跪坐在血水里面掩面大哭。


    整个村庄都笼罩在悲伤和绝望的氛围中。


    当沈父带着沈母和沈芸月回到地窖的时候，沈青霜已经醒了过来。


    看到活人，她低吼一声，绑在身上的绳索被她一寸寸崩开。


    沈父骇然，立刻上前去压制住沈青霜。


    他生的人高马大，又常年劳作，是干农活的一把好手。


    在村里也没几个比他力气大的。


    但那日，他竟是差点没按住沈青霜。


    还是沈母跑过来帮忙，才没让沈青霜挣脱开。


    等一切尘埃落定，沈青霜眼一翻，再次晕过去的时候。


    沈父沈母才虚脱地坐在地上。


    沈母嚎啕大哭。


    沈父沉默着，一言不发，眼眶却是红了又红。


    而沈芸月，不停地喊着“妹妹，妹妹……”


    自从那天以后，沈青霜就没有再见过太阳。


    她被沉重的锁链锁在地窖里面。


    魔虫留在体内的毒素每月发作一次。


    每次发作的时候，她就会成为失去理智的“怪物”。


    力大无穷，口中长出犬齿，龇着嘴，赤红着双目，低声嘶吼着。


    一遍遍的扑向站在地下室的沈父沈母和沈芸月。


    又一遍遍的被脖子上、手上和脚上的锁链扯回去。


    等到沈青霜力气消耗得差不多时，沈父和沈母才靠近沈青霜。


    控制住她，给她戴上特制的金属口罩。


    然后两人死死搂住仍不停挣扎的沈青霜，一遍又一遍的在她耳边呼唤她的名字。


    企图唤回她的理智。


    “囡囡。”


    “霜儿。”


    “妹妹！”


    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三年后，魔虫毒素发作时，沈青霜的眸中有了一丝清明。


    但这也是她真正痛苦的开始。


    以往每次发作时，她都毫无理智，没有感情，没有思想，也不知疼痛。


    但自从发作时也清醒后，她就陷入了天人交战的巨大痛苦中。


    血管鼓动着，里面好似有嗜血的虫子在游动，催促着沈青霜去撕扯，啃咬活人的血肉。


    但理智告诉她不可以！


    她不是怪物，她不是野兽！


    她不能够扑咬她的爹娘和姐姐！


    她不能够吃人！！！


    沈青霜拼命克制着嗜血的冲动，她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啊啊啊啊啊！


    痛苦！


    巨大的痛苦！


    宛如有一只大手在她脑子里面搅动着。


    这种巨大的痛苦，撕裂、撕扯的感觉让沈青霜痛得捂住自己的脑袋。


    满地打滚！


    撞墙！狠狠地撞墙！


    沈父从背后死死抱住沈青霜，脊梁弯曲着。


    “痛啊——”


    沈青霜痛苦地嘶吼着。


    有鲜血流进了她的嘴里。


    是沈芸月！


    将手塞进了她的嘴里！


    “爹娘，就让妹妹咬吧！”


    “如果这能让妹妹不痛的话！”


    “妹妹乖~妹妹乖~妹妹乖~”


    “姐姐——”


    沈青霜的眼里流出了泪水。


    后来，每次毒素发作的时候，沈青霜都被沈芸月搂在怀里安抚着。


    她咬紧牙根，手指在墙壁上抓挠着，留下道道血痕。


    虽然脑子还是很疼很疼，但她有姐姐的怀抱。


    姐姐的怀抱很温暖。


    听着姐姐温柔的声音，嗅着姐姐身上的皂角香，沈青霜告诉自己。


    坚持，再坚持一会儿就好了。


    不能再咬姐姐，不能再伤害姐姐了。


    沈青霜的指甲好了又裂开，好了又裂开。


    十指连心，她的手指不痛吗？


    痛！但是每次发作时的脑子更痛！


    手指上的痛不及脑袋的痛十分之一。


    后来，沈青霜不再抓挠墙壁了。


    只靠在沈芸月身上默默忍受痛苦。


    不是脑子里面的痛感减轻了，而是她逐渐习惯，更会忍耐了。


    身上的锁链也去掉三根，从五根变成两根。


    沈芸月的视线落在沈青霜身上的锁链上，恨不得马上就能够进听海宗，找到治好沈青霜的办法。


    快了！


    听海宗的飞舟马上就会来接她了。


    正这么想的时候，沈芸月突然听到沈青霜说——


    “姐，把进听海宗的机会让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