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中宿舍后面有一块空地，正好能晒到太阳，平日里空荡荡的，这会支起了一排排竹竿，一床床厚重的棉被挂在竹竿上，吸收着冬日里难得的太阳能量。


    风一吹，棉絮里散出晒阳光特有的味道，整个空地都弥漫着让人安心的味道。偶尔有人经过，还会顺手拍两下自家或者别人的被子，笑称“拍拍更松软”。


    温笙抱着厚被子费力地甩到竹竿上，手臂都酸了，幸好李清妙眼疾手快扶住被子，两人终于齐心协力把被子挂上去了。


    “呼，总算好了。”李清妙把被子摊平后抖了一下，突然“啪”地捶了一下。


    “清妙，这是我的被子，你不要那么大力。”温笙心疼得急出声。


    “啊啊啊对不起，我气上头了，忘记这是你的被子而不是我的了。”李清妙立刻缩回手，一脸心虚，赔礼似地替她顺了顺被角。


    温笙哭笑不得，伸手护住自己的被子：“行了行了，你要是再捶几下，它就要瘪了。”


    她抬眸看李清妙一眼：“好了，被子也晒上去了。走吧，去找你哥。”


    温笙已经做好了万分的心理准备，看到身旁李清妙眼底的怒火后，就多加了一分准备，变成了万分加一准备。


    等两人差不多走到男生宿舍时，温笙先没急着往前走，而是伸手把李清妙拉到一颗大树后，压低声音问：“你打算怎么联系他？直接在宿舍楼下喊人吗？”


    李清妙也忘了这个问题，“要不然还能怎么办？我们又没有电话，我也不知道我哥住哪个宿舍。”


    “201。”温笙秒答。


    “你怎么知道的？”李清妙眯起眼睛问。


    温笙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眼神飘向外面，“你哥在宿舍很出名。”


    李清妙没再深究，心里此刻全被怒火填满，只盯着前方那栋宿舍楼，咬牙切齿：“正好，今天我非得把他拎出来问清楚不可！”


    李清妙正要往前冲，被温笙一把拉住：“清妙，你别乱来，托人喊比较合适。”


    她见李清妙满脸不服，压低声音解释：“万一，我是说万一，你等等冲进去时，误伤了其他人怎么办？要是有人没换衣服什么的，你不就闯祸了？”


    李清妙呼吸一滞，脸瞬间涨得通红。


    温笙见她情绪稍稍压下去，才松开手，拦住了一个正往宿舍楼里走的高个子男生，客气道：“同学，能不能帮个忙？麻烦喊一下201的李长水，就说他妹妹在楼下找他。”


    男生爽快地答应了：“行啊，我帮你们喊。”


    温笙以为对方会进宿舍楼里敲门，然后叫里面的人下楼，结果没想到他仰起头，对着二楼扯开嗓子喊：“二零一的李长水！你妹妹找你！”


    怕里面的人听不见，他干脆更大声地重复了一遍：“二零一的李长水！你妹妹找你！”


    温笙愣在原地，整个人都傻掉了，她原本想着悄悄托人传个话，没想到对方竟然就在楼下喊，嗓音还特别大，和用喇叭喊没有区别。


    这和她们直接闯进去有什么区别？


    “同学，你别急，我再喊一次。”热心的男同学见温笙低下头，以为是对方不下来让她尴尬了。


    温笙心里想对他说的是，你要不还是上去一趟呢？就在二楼。


    楼上立刻响起一阵哄笑声，探出一张张看热闹的脑袋。有人吹口哨，有人大笑：“李长水，快下来吧！你妹妹找你呢！”


    楼下打水的男生也跟着起哄：“快下来吧，再不下来，怕是全校都知道了！”


    温笙只能干笑两声，心里直呼“完了完了”，看旁边的李清妙没有要走的意思，只好暗暗祈祷李长水快点下来。


    201宿舍窗户和门本来就没关，几个男生正围着一盘瓜子嗑得正起劲，突然听到一阵大喊：“二零一的李长水！你妹妹找你！”


    还不止一遍。


    “哎哟，李长水，你妹妹找你呢！”


    “哈哈哈，这么大声，是不是怕你听不见啊？”


    “快快快，下去吧，再磨蹭一会，全校都知道了！”


    李长水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念着：“怎么办怎么办，是我偷拿她压岁钱被她发现了吗？”


    “还是上次瞒着她，偷吃了红烧肉？”


    无论哪一个，都是要完蛋的啊......


    与他的慌张截然相反的是许家宁，他靠在床上，腿半曲着，慢悠悠地翻了一页小说。


    “阿宁！兄弟！”李长水几乎要急哭，“你就陪我下去一趟吧！要不然我肯定小命不保！”


    许家宁连眼皮都懒得抬，只嗯了一声：“你妹妹找你，不是找我。”


    李长水直接跪到许家宁床边，双手合十，差点就磕头了，“兄弟，这次要是你不陪我下去，我真可能见不到晚上的月亮了！明天初十五啊，月亮最圆了，难得你不缺一个陪你赏月的人吗？”


    “不缺。”许家宁淡淡地说。


    这时，第三声正好响起，有舍友好奇地探头出去看了一眼，回来后笑嘻嘻地问：“楼下有两个女生，哪个是你妹妹啊？”


    听到这句话，李长水整个人僵住了，脸色比刚才更难看，再次向床上看小说的人求助，死死拽住他的袖子。


    “阿宁，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许家宁合上书，目光若有所思地往门口瞥了一眼，他心里隐隐有了猜测，长腿一伸，淡淡甩开他的手，弯腰系好鞋带。


    “走吧。”


    李长水一听，眼睛立刻亮了，连忙跟上：“阿宁！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一个人！明天，我陪你赏月！”


    “不需要，已经有赏月的人了。”许家宁打开门说，“走吧，楼下的人已经在喊第三遍了。”


    水泥楼梯又窄又陡，墙皮斑驳，明明是阳光最猛烈的时候，楼道里却因为光线不足而显得昏暗逼仄。


    许家宁走在前面，肩背半隐在阴影里，偶尔从楼道窗户落下的一道光，打在他的眉骨上，勾勒出冷峻的轮廓。


    “阿宁，等等帮我拦住一下我妹啊。”李长水不忘交代，他紧跟在后面，希望前面的人能挡一下他。


    许家宁敷衍地点了点头，脸色同那楼道一样阴沉，薄唇紧抿成直线，眉眼笼在昏暗里，生生透着股冷峻疏离都气息，每走一步，都带着压迫感。


    他很清楚，自己不是为了劝架而下来，只是要去见一个他心里早已准备好要见的人。


    他们住在二楼，楼道很短，几步路就可以到达，走到出口时，光线骤然涌进来。


    许家宁抬眸，在昏暗与光亮交界处，一下子就找到了他想要找的人。


    她抱着胳膊站在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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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口旁，不像身旁的人满脸怒火，脸上有些无奈地看着那个还张着嘴准备喊第五遍的男同学。


    许家宁原本紧抿的薄唇立刻松开，变成了明朗的笑容，眉眼间冷意被冲淡，那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感顿时消失。


    他径直朝那道身影走过去，温声问：“你怎么也来了？”


    许家宁脚步一偏，身后的人失去了掩护，立刻暴露，李清妙终于等到了她最亲爱的哥哥。


    “李——长——水！”


    李长水原以为许家宁会挡在自己身前，哪怕装模作样地遮一遮，也算尽到兄弟情义，结果这人倒好，直接走了，把他晾在一旁不管。


    “清妙，妙妙，妹啊，你咋跑哥宿舍了？”李长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不敢往前走半步，停在楼道口里。


    “过来，我听不清。”李清妙双手环胸，冷哼道。


    李长水嘴上还打哈哈：“妹啊，哥在这听得一清二楚，不需要走过去......”


    眼看着火药彻底点燃，许家宁终于想起了一点兄弟情，问温笙：“发生什么了？”


    温笙摊摊手，语气无奈：“我也不知道。”说完还主动往旁边挪了两步，以免被误伤。


    就在这时，李长水忽然自爆：“妹！那个红烧肉确实是我吃的！上次你找不到的油条也是我偷吃的！你压岁钱少了两块，那是我拿去买年货了！还有还有，你上回的钢笔不见了，其实被我拆了！”


    李清妙愣住了，半天才回过神来。


    “什么？！”她猛地瞪大眼睛，声音陡然拔高，“原来都是你干的！还钱！”


    温笙和许家宁两个人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发表自己的看法。


    “原来还有这么多旧账。”温笙说。


    许家宁早已习惯，忽然偏过头，低声问她：“你刚到吗？”


    温笙被他突如其来的话题转移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嗯，上午才到的。”


    “今天阳光可真好。”许家宁抬头看了看天，用手遮住了刺眼的阳光。


    温笙被他不合时宜的感叹弄得一愣，抱着手臂附和道：“是啊，阳光真好，适合晒被子。”


    他们对天气的探讨忽然被李清妙打断：“李长水，你平时在哪里洗澡？”


    李长水脚尖死死踩着地上的碎石子，讪笑着挠头，小声说：“不就是澡堂嘛......还能去哪儿洗？”


    双方陷入了僵持状态，周围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去，男生宿舍楼下只剩下他们四个人。


    温笙听到后，也转头看向身旁的人，不怀好意地笑了笑，问：“那你呢？”


    许家宁被她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倒，垂眸笑了笑：“看情况，人多时去隔壁的毛巾厂，大概四分钱一次，人少时就去学校澡堂。”


    温笙得到答案后，立马凑到李清妙耳边进行汇报：“清妙，他们两个是在隔壁毛巾厂洗的。”


    李清妙先是一怔，脸色“唰”地黑了下来，拳头一点点攥紧。


    就在这时，原本晴朗的天忽然暗了下来，楼道口的阳光被厚重的云层遮住，一阵妖风吹来，吹得宿舍楼口尘土乱飞。


    温笙看着兄妹俩，心想：哈哈，要变天了。


    可下一秒，她脸上的笑容收起来，自己猛地反应过来：坏了，要变天了！自己的被子还在空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