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咱们就这么把爸放这里不好吧？”


    “什么不好？你要觉得不好，自个领回家伺候着去。”


    “就是！老三，不是我说你；爸都一百岁了，放啥时候那都是高寿、人瑞了，咱们伺候这么多年也尽孝了。再说寄死窑本来就是咱们这儿的规矩…”


    “你二姐说的没错，死老头又不是咱亲爹，能养他到一百岁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谁也挑不出理来。”


    秦岭北麓，某处不知名山峰之上。


    林振东混混沌沌的躺在漆黑山洞之中，耳边时不时传来几个儿女的声音。


    他很想哭，可眼泪却是怎么都流不出来。


    今天是2025年农历腊月初八，也是林振东百岁生日的当天。


    按道理这天应该是儿孙满堂，享受天伦的大喜日子；毕竟他可是养了三个儿女，四世同堂子孙后辈更是足足二十几个。


    但作为人瑞的林振东却是躺在冰冷冷的漆黑山洞之中，全身僵硬，只能双眼无神望着黑暗。


    他清楚外面的儿女说‘咱这儿的规矩’是什么意思。


    寄死窑或者叫弃老山。


    解放前他们这一片的确有这样的习俗，家中老人为了减轻负担会在一定年纪后主动让子女把自己背上山，静静的一个人等待死亡。


    可如今早就不是解放前，而是法治极其健全、生活物资根本不愁的现代社会啊。


    林振东心中的苦涩无人知。


    正如外面的几个子女说的，他们并不是林振东的亲生子女。


    两男一女全都是当初他娶的寡妇带过来的拖油瓶。


    不过林振东没有嫌弃他们，更没有亏待过他们，甚至自己都没有要孩子，全心全意将他们拉扯长大，最后更是全都给他们安排了工作和家庭。


    现在他们有人身居高位、有人家财万贯、有人子孝孙贤，可却是在自己患上重度中风的第二天就迫不及待将自己送到深山老林之中等死。


    生而不养，断指可还；生而养之，断头可报；未生而养，百世难还。


    林振东脑海中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冒出了这句话，想想还是真的觉得可笑。


    多嘲讽啊！


    这一刻林振东只想自己赶紧咽气。


    只要死了就彻底清净了，也再也不会听到外面那几个畜牲、白眼狼的声音了。


    只可惜，浑身僵硬的他头脑在这一刻却是清晰无比，甚至感觉退化十多年的听力都回归了正常。


    就听见外面大儿子中气十足的声音再次响起。


    “好了！都别吵吵了，咱们送老头上山就已经仁至义尽，咱们还是商量下死老头的遗产怎么分吧！”


    紧接着就是二女儿的声音响起，很大声，满满的全是茶味。


    “我不管，去年妈走，就是我们一家送上山的，老家的宅基地和林场必须归我家。”


    给人一种白莲花突然盛开的既视感。


    很快小儿子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带着几分精明和算计；“凭什么？你咋不说这么多年妈看病的钱都是我出的呢？”


    “我说老幺，你都是亿万身家大老板，妈那点治病钱你也算计？”大女儿不管说什么总是天然带着茶味儿。


    紧接着还有二女婿；“要我说宅基地还是得归我们家，当初妈给你们安排工作可是把家底都掏空了，芳芳可是啥都没得到，宅基地就算是补偿我们了。”


    听到这话，林振东突然好想笑。


    笑自己蠢，或者笑自己当年鬼迷心窍。


    他们口口声声“妈安排”，可却是从没想过那些钱都是自己当年拼死拼活上山打猎、下河抓鳖一次次用命换来的。


    可外面的几个子女却是根本不知道林振东的心理反应，依旧在不停的为了那点遗产争吵。


    大儿子：“你们一个个够了，我是长子；按规矩也应该由我继承。”


    大女儿：“呵！大哥，你是怎么好意思说出这话的，我们可是双胞胎，医生都说了双胞胎是小的先出生，真要论起来我才是老大。”


    小儿子：“放狗屁，你们咋不说当初妈给你们买的工作最好，现在还有脸来抢财产？”


    大儿子：“说得妈好像没给你买工作一样，当年你做生意的本钱是哪来的别以为我们不知道。这里要说最没脸的就得是你…”


    他这句话似乎把所有人的情绪点燃了，直接撕破脸吼了起来。


    紧接着他们的儿女、孙辈也开始互相谩骂、吵嚷、攻击对方，甚至渐渐开始朝着下三路和祖宗十八辈问候。


    躺在山洞之中的林振东心中既悲凉又觉得好笑。


    直到这一刻他总算是弄明白了这几个儿女如此对待自己的真正目的。


    就在一个月之前，有消息说他们这一片被跨国集团看中了要改造成康养基地，光是投资就足足有上百亿。


    而林振东的宅基地刚好就在必经之路上，据说如果拆迁的话最少能拿到三千多万的赔偿。


    原本林振东还有些怀疑消息真假，但听几个儿女的争执他才终于是彻底肯定。


    无他，因为大儿子曾经是区领导，现在他儿子更是市里主要领导之一。


    同时大女儿和小儿子家里也都不是吃素的，毕竟当年林振东给他们买的工作可都是干部岗。


    就在林振东渐渐觉得呼吸开始困难，意识也有些模糊的时候。


    突然外面传来一声大喝。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爹他人呢？”


    林振东的意识猛然一震，精神也在瞬间清醒不少，竟然从口中缓缓吐出三个字来；“儿媳妇…”


    “哟！大哥，你可真是好算计！这个时候让打扫出来当孝子贤孙，是觉得这样我们就愿意把继承权让出来吗？”大女儿。


    不过老大媳妇却仿佛没有听到般，对着几人嘶吼；“我问你们爹呢？”


    “呵呵！”二儿子的冷笑声响起；似乎是伸手指了一个方向，讥讽道：“那呢！大嫂，你来晚了。”


    声音落下，外面传来一声“畜牲”的咒骂，然后就是“哒哒哒”的脚步声。


    片刻之后，林振东耳边又是传来“咚咚咚”锤打墙壁的声音。


    山洞是用红砖、水泥封上的，林振东猜测应该是大媳妇在用什么敲打墙壁。


    同时还有其他几个子女和孙辈的讥讽声传入林振东的耳中。


    也就在这个时候，躺在地上的林振东忽然感觉到整个山洞都摇晃了起来。


    伴随着土块、灰尘之类的簌簌落下，林振东的意识也再次开始沉寂。


    不过在最后一刻，他却好似听到耳边响起一阵巨大的轰隆声。


    轰隆声之中夹杂着一声嗤笑。


    “活该！就你孝顺，这下把自己也埋里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