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从母亲嘴里听到启辰科技，林予薇手中的筷子微微一顿，碟中的菜肴瞬间失了滋味：“是的，他们的技术支持很专业。”


    “我看了些报道，”林郁兰慢条斯理地舀了一勺汤，目光并未看女儿，却字字针对：“那个创始人，叫顾清言是吧？听说出身很普通，母亲以前是帮佣？”她的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这种底层爬上来的男人，最是精明算计，步步为营，薇薇，你可要当心点，别被人利用了还不知情。”她陌生的语气似乎压根不认识顾清言，不知道是在警醒林予薇还是故意说给周叙白听。


    林予薇放下筷子，冰凉的手指在桌下攥成拳头，母亲那种居高临下、带着阶级优越感的评判，像针一样刺伤了她，也刺痛了她记忆中那个沉默而倔强的少年。


    一股从未有过的勇气，或者说是一种积压已久的不平，促使她开口反驳，声音虽轻却清晰：“妈，顾清言不是那样的人！他的成功是靠自己的实力和努力！他大学都没读完就开始创……”


    “实力？”林郁兰猛地打断她，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刺耳，脸上浮现出一种被当众忤逆的震怒和难以置信，她“啪”地放下汤勺，瓷勺撞在碗沿发出刺耳的声响：“你居然为了一个佣人的儿子反驳我？林予薇，你真是越长越回去了！我告诉你什么是实力！没有周先生这样的家世背景，想要白手起家，手段能干净到哪里去？你怎么那么天真……”


    “伯母！”周叙白适时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试图打断这越来越失控的对话：“这道清蒸鱼做得真是鲜美无比，火候恰到好处，是有什么独家配方吗？”他试图用美食话题来缓和气氛。


    但这次，林郁兰完全没有被他转移注意力，她的胸口剧烈起伏，脸色在明亮的灯光下显得异常苍白，甚至透出一种不健康的灰败感，她猛地挥了一下手，像是要挥开周叙白的话，目光依旧死死钉在林予薇身上，那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失望，以及一种深不见底的痛苦与绝望。


    “好，好，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送你读最好的学校，是让你去跟这种人家混在一起的？这么多年过去，你一点长进都没有，还是那么不听话，为了那样一个人顶撞我……”她的声音颤抖着，带着一种心碎般的嘶哑：“我管不了你了，我也……我也没那么多时间管你了！你是不是非要气死我才甘心？等你妈死了，你就自由了是不是？”这句话里的绝望意味让林予薇和周叙白都愣住了。


    只见林郁兰的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用手撑住了餐桌边缘，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双总是锐利逼人的眼睛里竟蒙上了一层罕见的水光。


    “薇薇……”她喊她的小名，声音破碎不堪：“妈妈不是非要跟你吵，妈妈是……是怕啊。”眼泪终于从她眼角滑落：“我本来不想这么早告诉你的，想等你再稳定些，可是……”


    她哽咽着，几乎说不下去，巨大的悲伤笼罩了她：“医生说我得了癌……晚期，没多少时间了。”


    “轰——”的一声，林予薇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整个世界都变得不真实起来，她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桌上，滚落到地毯上。


    癌症？晚期？这突如其来的几个字像带着倒钩的冰锥，狠狠刺入她的心脏，冻僵了她的血液，让她一时间无法呼吸，无法思考。饶是见惯了世面的周叙白也彻底震惊了，脸上写满了错愕与深深的同情，他下意识地站起身，似乎想做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林郁兰流着泪，向林予薇伸出手，那双手曾经那么有力，掌控一切，此刻却颤抖着，显得无比脆弱：“薇薇，妈妈这辈子争强好胜，到头来最放不下的就是你，我走了，你一个人怎么办？那个顾清言……他那种出身，那种心性，怎么能靠得住？妈妈死也闭不上眼啊！”


    她的哭声充满了绝望和一个母亲最后的的恳求：“你就懂事一回……听妈妈一次话，好不好？趁着我还能看得见，还能为你把关，找一个像周先生这样的……家世好、人品好、有能力的青年才俊，定下来，让妈妈放心地走，行不行？”


    巨大的悲痛和恐惧像海啸般将林予薇彻底淹没，林郁兰这番话，像最终判决，重重砸在林予薇心上，这么多年来，所有的反驳、所有的坚持、所有关于公平和自我的争论，在“死亡”和“母亲最后的心愿”面前，被击得粉碎，巨大的悲痛、恐惧和愧疚瞬间将她淹没，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的眼泪汹涌而出，扑到母亲身边，紧紧回握住那双冰冷的手，声音破碎不堪：“妈……您别说了，别说了，我听您的……我都听您的。”


    饭后，林郁兰因情绪激动和病体疲惫，被佣人搀扶着先去休息片刻，林予薇独自站在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那片精心修剪却毫无生命力的花园，心情复杂得像一团乱麻，母亲的泪眼和那句“让我安心地走”在她脑中反复回响。


    周叙白安静地陪在一旁，递上一杯温水，眼神复杂，充满了同情与一种沉甸甸的、等待结果的期待。


    林予薇接过水杯，却没有喝，只是用微颤的手指摩挲着杯壁。她声音低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叙白，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吧？家里这些事……太乱了。”她顿了顿，努力维持着镇定：“早上开了几个小时车，忙到现在，你应该也累了，我带你上楼休息吧？”


    周叙白深深地看着她，眼神温柔而包容：“我不累，我只想陪着你，但是，”他话锋一转，极其体贴地：“如果你需要一个人静一静，我就先上楼，有任何需要，随时叫我，我就在这儿。”


    林予薇此刻确实需要一点空间来消化这巨大的冲击，她感激地点点头：“谢谢你，叙白，那我先带你上去。”她引着周叙白上了三楼，将他安排在自己卧室隔壁的一间宽敞客房：“你就住这间吧，卫生间里的东西都是新的，有什么需要随时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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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诉我。”


    “嗯嗯，谢谢。”周叙白温声道：“你也别想太多，好好休息才能更有精神照顾伯母。”林予薇勉强笑了笑，替他带上门，站在安静的走廊里，母亲确诊的噩耗和那些沉重的话语依旧压得她喘不过气，她需要分散一下注意力，需要一点……别的东西来暂时填补内心的慌乱。


    鬼使神差地，她的目光投向了走廊尽头，那个方向，曾经是顾清言住过的小房间，她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脚步不由自主地移动，沿着铺着厚地毯的走廊，一步一步，走向那扇紧闭的、被刻意封存的过往的门。


    这里曾经是顾清言住的地方。


    林予薇站在那扇熟悉的房门前，手指无意识地抚过门板上那道深刻的划痕，那是顾清言小时候一次被她追打时不小心用玩具车撞出来的，当时她还因此被母亲私下训斥，说不该和“下人的孩子”玩得太疯。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房间比她记忆中更狭小，更压抑，原本那张窄小的单人床已经被挪走，换成了堆叠的储物箱，角落里的旧书架还在，墙纸上淡去的飞船贴纸图案还在，空气中似乎还隐约残留着少年身上干净的皂角气息，混合着旧书的味道。


    周叙白不知何时悄然来到她身后，脚步声轻柔。


    “予薇，你手机落在我这，刚想拿回给你。”他温和地开口，目光扫过这明显曾是卧室的狭小空间，语气带着几分的好奇：“嗯？这个房间……以前是谁住的？看起来不像客房。”


    林予薇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她没有回头，声音有些飘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艰涩：“是顾清言。”


    “顾清言？”周叙白很惊讶：“启辰科技的顾总？他怎么会在你家……”他适时停住，心里很多线索拼凑在一起，旋即意识到了什么。


    林予薇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复杂的光：“我妈妈说的没错，他妈妈顾阿姨确实是佣人，是个厨娘，而且就在我们家工作，顾阿姨人很好，饭菜做得特别香。”她顿了顿，像是要说服谁一样，轻声补充：“因为顾清言没有爸爸，所以跟着他妈妈住在我们家。”


    周叙白了然地点点头，眼神深邃了几分，语气更加温和，带着一种引导性的询问：“所以，你之前说和他认识很久……是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


    “嗯。”林予薇轻轻应了一声，目光再次投向房间深处，似乎能看到当年那个沉默瘦削的少年身影：“那一年他七岁，我八岁，可以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这句话很轻，却像一块巨石投入周叙白的心湖，他原本以为的“认识很久”，最多不过是少年时期的同窗之谊，可“一起长大”这四个字，勾勒出一幅他从未想象过的画面，小小的林予薇和小小的顾清言，从天真无邪到青春年少，始终相伴。


    他们是青梅竹马，拥有任何后来者都永远无法介入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