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泉村文化长廊项目的庆功宴，终于在村民自酿米酒的醇香和此起彼伏的欢笑声中落下帷幕。


    皎洁的月光如水银泻地，温柔地笼罩着静谧的村落，在凹凸不平的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映照着三三两两、意犹未尽缓缓散去的宾客。


    周叙白和林予薇并肩走在最后，周叙白手里拎着一个颇有分量的编织袋，里面是李师傅自家地里刚摘下的瓜果，有翠绿的西瓜、饱满的番茄，还带着泥土的清新气息。


    经过这大半年在龙泉村的朝夕相处、共同打磨项目，他们与这位木雕技艺精湛又性情质朴的老师傅早已结下了亦师亦友的深厚情谊。


    宴席终了时，李师傅不由分说地将这袋瓜果塞到周叙白手里，布满皱纹的脸上堆满淳朴的笑容，声音洪亮：“拿着拿着！自家地里长的，不值几个钱，就是个甜！城里可吃不到这个味儿！”


    走到停在村口的车旁，周叙白快走两步，把瓜果放下，然后熟练地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他一手扶着车门，另一只手自然而然地抬起，掌心向下，体贴地护在车门框顶，形成一个防止碰头的安全屏障，他的动作自然而绅士，目光温和地落在林予薇身上。


    夜风吹起林予薇耳边的一缕长发，让她艳丽的容颜看起来比白天多了一丝朦朦胧胧的美感，她微微颔首，低声道了句“谢谢”，随即弯腰，裙摆轻拂过真皮座椅，坐进了车内。


    空气有她发间淡淡的香气，与瓜果的泥土味、夜晚的凉意交织在一起，周叙白嘴角的笑意更深。


    周叙白细心地确认她坐好，才轻轻关上车门，他弯腰将那一袋饱含着情谊的瓜果抱起，小心地放在后座，这才坐进车里。


    “累了吧？”周叙白启动车辆，引擎发出低沉平稳的嗡鸣，温和的侧脸在仪表盘幽蓝微光的映照下显得轮廓分明，格外柔和。


    他一边熟练地操控方向盘驶上村路，一边继续说道，语气里带着由衷的赞赏：“今天的活动真是圆满成功，散场时李村长还拉着我的手，情绪特别激动，说一定要再好好谢谢你，他说这个文化长廊项目，不仅是留下了老手艺，更是给村里注入了活水，光是配套的文旅服务和特产销售，就直接带来了上百个就业岗位，村里好多原本进城打工的年轻人，都开始商量着回来了，说是在家门口就能挣钱，还能照顾家里老人孩子，比在外面漂着强多了。”


    林予薇深深靠进椅背里，闭上眼，抬手轻轻揉着微微胀痛的太阳穴，唇角却不由自主地扬起一个疲惫却满足的弧度：“是啊，李师傅今晚喝得满脸红光，逢人就说他儿子下个月就辞了城里的工作，回村里跟他学木雕，还能兼顾着家里新开的民宿，你看他高兴得……仿佛年轻了十岁。”


    她睁开眼，望向窗外飞速掠过的田野和远山，声音虽轻却充满了力量：“要是更多的乡村都能像龙泉村这样，找到适合自己的路，发展起来，那该多好啊，这样就不会再有那么多空巢老人和留守儿童，守着偌大的房子，天天盼着过年团圆了。”


    说完，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带着一丝憧憬和淡淡的感伤，似乎已经看到了更多可能被改变的命运，车厢内一时陷入了沉默，只有舒缓的音乐在流淌，窗外是静谧的乡村夜色，车内则弥漫着一种项目成功后的欣慰与对未来的深思。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乡间小路上，窗外的夜色如墨，唯有车灯划破黑暗，照亮前方蜿蜒的路。周叙白专注地开着车，车内只剩下舒缓的音乐声。


    林予薇顺手地划开手机屏幕，微信朋友圈的那个红点提示着未读的消息，指尖滑动，最新的一条动态来自陆明，她今晚才刚刚通过验证的新好友。


    “龙泉村数字化落地，现场氛围拉满！[太阳]”文字简洁，下面配着九宫格图片。


    想到顾清言也会看到这条动态，林予薇的指尖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她点开大图，一张张划过，照片拍得很专业，有村民体验互动装置的惊喜瞬间，有领导观摩的认真侧影，有整体项目的宏大场景。


    然而，她的呼吸在划到第四张和第五张时，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滞，因为这两张照片里，主角是她。


    一张是她正微微俯身，耐心地向白发苍苍的老村长演示着平板电脑上的操作界面，侧脸柔和，眼神专注，嘴角带着浅浅的、温柔的笑意，阳光从她身后打过来，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模糊的光晕。


    另一张，则是她站在文化长廊的入口处，似乎在和身边的同事确认流程，她抬手轻点着远处的某个点位，目光循着手指的方向望去，表情认真而投入，带着一种沉浸在工作中的独特神采。


    林予薇下意识地继续下滑，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机械地滑动，陆明的朋友圈像一扇悄然打开的窗，帮她拼凑起那个她刻意回避了四个月的顾清言的世界。


    在那些发布于不同时间、不同地点的状态里，一个熟悉的身影如同默片的主角，频繁却沉默地出现。


    有一张，应该是在凌晨的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的璀璨灯火，而室内只亮着一盏孤零零的桌面台灯，顾清言深陷在宽大的办公椅里，一只手撑着额头，看不清表情，只留下一个疲惫不堪的剪影，手边散落着一摞厚厚的文件。


    另一张，是在技术峰会的现场，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站在演讲台或展厅核心区的聚光灯下，正向观众或客户阐述着什么，灯光炽烈，打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他看起来沉稳自信，是那个掌控一切的“顾总”，但林予薇却敏锐地捕捉到他喉结微动，正不动声色地轻抿了一下因长时间说话而干燥的嘴唇，眉宇间锁着一丝难以驱散的倦意，身形也比最后一次见面时清瘦了不少。


    还有一张，是在某个看似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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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性质的小型聚会，他靠在露台的栏杆上，手里握着一杯威士忌，听着旁边的人说话，嘴角虽然勾着浅淡的弧度，眼神却疏离地落在远处的虚空，与周遭放松的氛围格格不入，那杯酒似乎没怎么减少，更像是一个道具，用以掩盖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沉浸在庞大压力下的孤寂感。


    每一张照片里，他都像是被迫戴上了一张完美面具，应对着属于他那个世界的各种场面，然而，唯有眼角眉梢偶尔泄露出的那丝难以完全掩饰的疲惫与落寞，像一根细小的针，精准地刺入林予薇的内心，带来一阵尖锐的酸涩感。


    四个月了。


    自从那次山上不欢而散，她说出的那句“你是我的噩梦”如同冰冷的界河，将他们彻底隔开，她刻意回避一切可能相遇的场合，将全部精力疯狂地投入工作，用无数个忙碌的日夜来填补那份突如其来的空洞，她以为自己已经筑起了足够坚固的堤坝，足够冷静，足够理智，可以将那些翻涌的情绪牢牢封锁在心底。


    可这些沉默的照片，这些记录着他同样在另一个维度里不易、在强光下挣扎的瞬间，却像一把没有开刃的钝刀，并不凶狠，只是固执地、一下又一下地，磨蹭着她自以为坚不可摧的防护层，不立刻见血，却带来更深、更持久的闷痛，让她精心维持的平静表象，悄然裂开细密的缝隙。


    她猛地将手机反扣在腿上，胸口堵得发慌，她下意识地摇下了一点车窗，让夜风猛地灌进来，呼啸的风吹乱她的长发，却吹不散那莫名萦绕心头的、为他而起的尖锐刺痛和挥之不去的担忧。


    “怎么了？”周叙白温和的声音恰如其分地介入，打断了车内过于持久的沉默与她显然沉浸其中的思绪。


    他目光依旧平稳地注视着前方的路况，语气带着关切：“我看你一直盯着手机，是项目后续还有什么需要跟进的问题吗？”


    林予薇像是被这突然的声音惊扰，指尖几不可察地一颤，迅速按熄了屏幕上那些不该在此刻窥探的画面，仿佛要掩盖什么被撞破的秘密。


    “没，没什么，”她偏过头看向窗外流动的夜色，勉强勾起一个浅淡的、意在安抚的弧度，声音里刻意揉入一丝疲惫，“只是突然觉得……有点累了。”


    周叙白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那双总是浸润着温润笑意的眼眸深处，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暗影与了然，他没有再追问，仿佛全然接受了这个解释，只是无比自然地伸手，将空调的出风口稍稍调转方向，并将温度轻柔地调高了一档。


    “那就闭眼休息一会儿吧，”他的声音低沉而舒缓，像夜风一样抚过车厢：“路还长，到家了我叫你。”


    车内的气氛依旧维持着那份固有的温和与体贴，舒缓的音乐仍在流淌，但一种莫名的、微妙的沉寂感，却已然悄然渗透进来，无声地弥漫在两人之间的空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