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分钟。


    剧烈的爆炸声从隔壁酒吧和货车头处响起，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震得心脏都要跳出胸腔。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快蹲下，这是木仓声音啊！”


    所有滞留在店内的人士都不约而同的蹲下来，或是找桌椅柜子遮蔽。


    这家清吧三面置窗，都是透明的玻璃窗户，一面对着酒吧街内部，一面对着景山公园，还要一面便是对着隔壁的酒吧。


    吧台正对着酒吧这面，而吧台下面无疑是躲着最多人，调酒师、服务员和顾客瑟瑟发抖，更有甚者完全腿软，根本站不起来。


    四个大学生就躲在景山公园那一侧转角处，有个柜子勉强挡住了四个人的身形。


    一位看起来最为年长的男生护着身后的两个女生，几人都还在惊魂不定。


    “南茜，你还好吗？”


    那个叫南茜的女大学生没有回答，一直在发抖。


    第二分钟。


    外面的行人四处逃窜，哀嚎不断。一位中年游客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突然间货车撞上了街道上的酒吧铺子，跳下来几个人对现场其他人无差别攻击。腿脚不便的中年游客第一反应是跑进旁边的清吧躲避。


    但是万一，歹徒追进清吧怎么办？


    游客透过玻璃门，望见了躲在角落里的四个大学生。


    面容青涩又白皙的大学生们，此时此刻就如同受到威胁的雏鸟一般蜷缩在角落。没有敢抬起头认真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仿佛抬头以后就会将自己，将这间清吧里的所有人拉进道德地狱。


    除了那个外陆学生和他旁边的女学生。


    不同颜色的两双眼睛望着他，眼皮都在打颤，隔着透明玻璃，一把匕首就这样倒映在他们的眼角。


    游客惨白的脸，仿佛发灰的泥土，粘腻不清地粘在透明玻璃上，成为学生眼中怎么也甩不掉的影子。


    “开门、开门、开门啊——”


    第三分钟。


    一位店员抖着身子，走到门前，战战兢兢地拉开了一条门缝。


    “请进来……请进来，快进来！”店员重复地呢喃，直到最后他伸手拉了一把那个中年游客，仿佛同时拉到了天堂的把手。


    “天啦，这到底是……天啊……”


    游客匍匐地爬进店内，抬头便看见那四个惊魂不定的大学生，似乎都陷入不同程度的惊慌失措之中。


    他们扶持着，像鸟巢中互相依偎的幼儿，没有人敢再抬头望向窗外，只能将眼神放空在窗棂的某一处。


    光电零零散散地浮在玻璃上，说不清楚那到底是酒杯的折射，还是某种金属物品的反光，假如什么也没有发生，这或许只是今夜饮酒者一个迷离的梦境。


    “还有人在外面……怎么办？”


    “刚刚店员是不是报警了？”


    “我们有棍子和空酒瓶，你们都在干什么吗，吓懵了吗！”


    人群中，不知有谁高呼了一句。


    “外面的歹徒才四个人，咱们这里这么多人，怎么样都有数量优势吧？！”


    反对的声音也跳了出来。


    “你怎么知道他们只有四人，而且我们刚才听到了枪声！”


    “但是……看着外面的行人被砍，我们会下地狱的！”


    就像刚才，游客隔着玻璃门，与大学生面面相觑。


    年轻的人呼吸停了一瞬，天堂和地狱只隔着一扇透明的玻璃门。


    第四分钟。


    “什么天堂，什么地狱！”


    “躲进门里是天堂？你的道德会谴责你下地狱。


    “打开大门就能上天堂？你的身体会遭受前所未有的地狱。”


    “没有天堂，也没有地狱！我们只干对得起自己信念的事情！”


    满屋子的道德挣扎和肾上腺激素，年轻人的冲动已经再也无法仅靠一扇玻璃门抑制。


    所有的热血都将从门缝里流出去，流到景山公园大街上的每一条缝隙里，直到年轻鲁莽的气息充盈这条大街。


    那位看起来最年长的大学生也站了起来。


    “不，罗比，你不能去，外面很危险……”


    阿芙乐尔拉住了他们学长，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不愿他离开。


    罗伯特的脚步顿了下来。


    “约翰斯，你快把他拦下来！”


    那位外陆青年明显没有把阿芙乐尔的话听进去，只是看着她说，“我们应当出去……”


    “你忘了你妈妈怎么说的吗？约翰斯，你也不能……”听了南茜的话，约翰斯似乎冷静了下来，刚想站起来的膝盖又弯曲了回去。


    下一秒，在阿芙乐尔和南茜的呼喊中，罗伯特拿起了一个空酒瓶，朝着店门走去。


    “罗比！”


    最终跑出去的，只有三个年轻人。


    有人打开了大门，有人拿起了空酒瓶，有人拿起了棍子。


    他们在天堂里待了四分钟，他们也在地狱里待了四分钟，从现在开始，没有天堂也没有地狱，所有人都在期待着某件事情快点发生，或许是上帝的使者降临，或者是救援团队的到来，而在那之前，他们要做的就是拖住这些歹徒。


    第五分钟。


    “南茜，你在看什么？”


    “没有……”南茜懵懵地回答，眼神却一直停留在玻璃门外。


    “别发呆了，我们去吧台下面躲着！门边不安全了！约翰斯，你也是！”


    三个大学生目光呆滞地看着自己的学长拿着空酒瓶冲了出去，对着一个即将攻击的歹徒一顿狂揍，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店里的人都挪向吧台底下了。


    “我们不能……”


    约翰斯呢喃着，他的双腿颤抖，他根本站不起来，他根本挪不动脚步，他的朋友罗比就在外面，他却在玻璃门里面！


    “我……我……不，罗比会受伤的！我们要拉他进来！”


    “你疯了吗？！你不能出去，你上个月才做完手术！”阿芙乐尔快要被这些冲动的男人气死，正当她想向南茜寻找认同时，她却发现那个一向文静的高中同学，眼睛死死地盯着外面那看起来完全不美观的画面。


    “南茜？”


    南茜站了起来，手掌趴在玻璃上，对着罗伯特的方向，对着景山公园的马路方向。


    “不……别告诉我你要……不行！！”


    在阿芙乐尔反应过来南茜的意图之后，她迅速地挡在南茜面前。


    拜托，这不是在演电视剧，为什么大家都和疯了一样不计后果？还是说，是她过于理性？


    只要再等等，救援团队就会来了……已经，已经五分钟了，是吗？


    “已经五分钟了，是吗？”南茜直愣愣地看着门外，该死，门外除了罗比，还有什么？


    阿芙乐尔觉得南茜像是陷入了某种幻梦，她真的理解自己准备要做什么事情吗？她是否认真权衡过各种情况，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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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同她一般……


    南茜推开了她。


    玻璃门又再一次被打开。


    第六分钟。


    玻璃门边的铜铃响了响。


    就在这街上，突然间所有的肾上腺激素都停止分泌了一瞬，恍惚间似乎是圣诞的铜铃响起。


    那位瘦弱单薄的少女提着灭火器，突然出现在这条街上，仿佛是上帝的使者就此而来。


    她朝着罗伯特对面的歹徒喷了过去。


    “啊啊啊——”


    对面嚎叫的声音还没有停，罗伯特就发现，灭火器被塞到了他的手里。


    “南茜！你要干什么……”


    他话语还未说尽，少女便灵巧地从他身侧逃走，他想要转头去看她，可是眼前的歹徒还未倒下，无法让他分出太多精力。


    她跑到了人行道和马路的交界处，在那里躺着一个美丽的少年。


    “……是你吗？……是你吗？”南茜试图拉起他。


    “……走。”那人孱弱地吐出一个字。


    “不，你快起来！”


    “铃声……是天使来接我了吗？”


    “……起来，求求你。”


    “天使……是你的模样……”


    南茜无法控制自己颤抖的双手，无论怎么努力，她都拉不起来这个人。


    “南茜！你……！”


    眼看有歹徒想从背后袭击，阿芙乐尔也坐不住了，从店里跑了出去。


    约翰斯突然就忘记了腿上的伤痛，倏尔起身出门。


    几个大学生就这样冲在了最前面。


    清吧里沉默了几秒钟，紧接着，一个游客冲了出去，又一个游客冲了出去。


    然后，越来越多的人抄起手边家伙冲出去，好几个人同时围着街上的歹徒，让那些歹徒应接不暇。


    “不要输给大学生啊！我们只要坚持一会就好！”


    “抱歉，让你们这些孩子先冲出来……接下来就交给我们大人吧！”


    混斗声，辱骂声，酒瓶碎裂的声音，街上已经一片狼藉。


    与此同时，警车的鸣笛远远响起。


    第七分钟。


    “你要去哪里？”


    在一片混乱中，南茜拉住了他的手，“你甚至没有在我身边呆够两分钟。”


    那个人的脸全部融进了兜帽下的阴影里，她无法看清他的表情，只感觉那双手就这么轻飘飘地从她手里溜走，而她也没有再去挽回。


    警车的车灯已经彻底染红了这条街道，安全系统的大队也匆匆赶来，头顶上掠过一架直升飞机，此地已经再无任何危险。


    而就在那货车头和酒吧相撞之处，坐着两个奄奄一息的年轻人，旁边是被两人放倒的货车司机兼狙击手。


    “咳、前辈你看见了吗？那几个小孩……”西蒙喘了口气，幸好他们俩拖住了带把的司机，不然街上的人都要变成靶子了……


    “你好像也没多大他们多少……”桑卓擦了擦自己沾满灰尘的脸。


    “啧，我看他们不错，进来当实习生，让我当当前辈……”


    “得了吧……”累到极致的桑卓，连平日里温和的玩笑都接不下去了。


    “也是，我们这行太累了，说不定人家只是过个游侠瘾~”


    “过个游侠瘾……”


    桑卓将脑袋搁在墙边，看着那四个大学生，在相关人士找到他们之前，顺走了一个无用的酒瓶，说说笑笑地离开了这条大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