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文杉冷硬的眉目柔和下来，她带着白黎走进船舱。


    “我能看看她的照片吗？”


    “当然。”


    白黎从胸前口袋里取出照片递给季文杉。


    季文杉看过照片，相信了她的话，出言安慰白黎。


    “放心，我和杜一帆的父亲是朋友，他是个好人。等任务结束后我联系他，一定能保证你女儿不会有事。”


    季文杉拍拍她的肩以示安慰，一触即离。


    白黎并不认为一个“好人”父亲能教出杜一帆那样的儿子，但她还是面带感激连连道谢，保证自己会好好完成任务。


    “第三批登岛七人已经到齐，八点整船舱下层会议室开作战会议。”


    “是，季队。”


    白黎看着季文杉消失在船舱走廊的拐角处，开始探索船内的环境，计划着下一步的行动。


    好望岛附近海域没有信号，这艘船提前设定好了航线，以传统电力作为动力源，应该是古董打渔船改装而成的。


    船舱分为上下两层，上层除去甲板外仅设有驾驶舱，白黎走下楼梯来到下层，下层除去会议室外，还有休息室和设备间。


    距离会议开始还有十几分钟，白黎计划利用这十几分钟看看设备室内有什么用得上的。


    她推开设备室的门，各种武器义肢陈列在铁架上，甚至还有义肢改装用的大型设备。


    白黎身为仿生人，又在人类的学校里采集了不少信息，对各类机械设备与武器了如指掌，她准备选些适合自己的武器用于防身。


    她刚选好贴身的手枪及合适的配件，房门就被人推开了，开门的是个年轻女人，黄种人的面貌，身材纤细却不柔弱，齐肩黑发柔顺油亮，一看便不是前线作战人员。


    来人见白黎站在屋内，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微笑着伸出手。


    “你就是白技术员？我是随队研究员华嘉言。”


    华嘉言举手投足间气质高贵，虽然神态亲切和谐，下巴却微微抬着，笑意不达眼底。


    这是个名人，来自垄断联邦能源供应的华氏集团，家族的成员遍布政商军。白黎从新闻中听到过华嘉言的名字，战后阶级分化愈发明显的世界里，她算得上是站在金字塔最顶尖的一批人。


    “华小姐？以后就是队友了，还请您多多关照。”


    白黎的态度亲切中夹杂着些讨好，她清楚这些所谓上层人士对这样的态度十分受用。


    “都是队友，我们年纪又差不多，你别这么客气，叫我嘉言就好。”


    华嘉言有些自来熟地挽着她的手臂，“我们去会议室吧？别让季队等急了。”


    白黎任由她挽着，向一旁的会议室走去。


    华嘉言对自己的态度有些微妙，她表面上亲昵地对待她，眼底却是一片冷漠。


    华嘉言跳过了敲门的步骤，直接推开会议室的门，白黎跟在她后面。


    会议室是渔船仓库改装的，空间逼仄，木制圆桌和几张折叠椅占据了全部的空间，一个小小的白炽灯泡就能照亮每一个角落。


    她们并不是最后到的，季文杉正坐在正对门口的位置等待。


    华嘉言露出笑容：“季队，我和小白没迟到吧？”


    季文杉的眼神扫过两人，没有回应，华嘉言也没有在意，自顾自地坐在季文杉左边空着的位置上，本就狭小的屋内瞬间更显拥挤。


    屋里此刻正坐了六个人，白黎不动声色地开始观察。


    季文杉的左手边是华嘉言和白黎自己，右手边第一个位置，也就是白黎的正对面，坐着个身着白大褂气质儒雅的年轻男人，他察觉到白黎的目光，对她微笑示意。


    白黎微微点头以作回应，这人应该就是本次的随队医生。


    那位医生旁边的是位老年女性，一头卷曲的短发染成时髦的玫粉色，正带着耳机旁若无人地听着音乐，身体随着节奏一晃一晃，是一位相当潮流的老奶奶。


    老奶奶身边是个女孩，看年纪像是高中生的模样，梳着乖巧的齐刘海高马尾，正坐在位置上发着呆。从进门起，这女孩就没有眨过眼，也没有人类该有的随着呼吸的身体起伏，这是个仿生人。


    时针一过零点，季文杉也没有等待的意思，清清嗓子开始发言。


    “各位自我介绍一下，我先开始......”


    她的话语被敲门声打断，季文杉也没有任何不耐，只是用眼神示意离门最近的白黎前去开门。


    白黎拉开会议室门，视线里猝不及防撞上一张相当俊秀的脸。


    二十出头的年纪，一头亮眼的金发，轮廓深邃，美中不足的是额上有一道狰狞的伤疤，从额头中央直接划到眼睛。


    这男孩全身都是机械化改造的痕迹。如果不是她提前看过资料，都要怀疑这是个战斗型仿生人。


    白黎的目光落在他的眼睛上，那道横贯眉眼处的伤疤下，眼睛是冷硬的铁灰色，瞳孔边缘却泛起不正常的焦黑。他意识到自己迟到了，低着头侧着身子往船舱里面挪去，坐到了白黎原本的位置上。


    白黎关上房门，在贴近门口的位置坐下，等着季文杉继续发言。


    “我是季文杉，大家可以叫我季队。各位来自不同的地方，有着不同的职业，但聚在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听从指挥，完成任务。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希望大家可以互相信任，彼此依靠，共同完成这项任务。我说完了。”


    短暂的沉默，坐在季文杉右手边的医生微笑着对着华嘉言摆出一个请的手势。


    华嘉言也没有推辞，她对着屋内的人微笑，下巴依旧微微抬着。


    “我是华嘉言，本次登岛的研究员之一，研究方向是新型能源，我看过各位的档案，了解各位的能力，也相信大家能够圆满完成任务。”


    比起自我介绍，这段对话更像是领导发言。


    “另外，这位是我妹妹程曦，家里派来保护我的战斗型仿生人，大家可以叫她小曦。”


    华嘉言的语气十分随意，虽然嘴上亲昵地称呼为妹妹，但语气却像是介绍洋娃娃或是宠物。


    那个高中生模样的女孩没有回答。


    白黎看过程曦的资料，这是个有着军方特赦令的异常仿生人。她的档案里面详细的记录了她安装的配件型号，拥有的功能模块，甚至还有武器的具体参数。内容十分详细，比起资料更像是一份使用说明书。


    在军方服役十年后，她本应被报废，或许是求生欲驱使，她转变为异常仿生人，试图逃出回收处理站，随后被强行报废。资料里附上了她被报废前的照片，那张脸已经扭曲变形。镜头对准她失焦的双眼，荧蓝色的能源液从她的鼻腔和眼角留下，是鲜血，是眼泪。


    档案只记录到这里，随后是长达三年的空白期，直到现在她的编号出现在了第三批登岛计划的名单里。


    白黎观察着周围人的反应，他们对拥有一个仿生人队友似乎没有任何意见，粉发的老年女性流露出意外的神色，她摘下耳机开始观察坐在身边的程曦。


    “异常仿生人？”


    白黎身边的年轻人出声反问，他在桌下捏了拳头，义肢发出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


    “何塞，程曦是合法的，她拥有特赦令。”


    年轻人并没有回应，只是死死地盯住程曦，身体紧绷，像是随时都会发动袭击。


    “何塞。”


    季文杉的语气严肃下来，常年在战场前线养成的肃杀气势震慑住了名叫何塞的年轻人，他没有再说话。


    短暂的对话透露出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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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息，如果她仿生人的身份暴露，季文杉似乎会照章办事，直接将她报废处理。其余人的态度捉摸不定，而这个名叫何塞的战斗人员对仿生人有着难以掩饰的敌意。


    白黎能辨认出何塞身上的义肢型号，她清楚这个年轻人的战斗力，被发现的下场逃不过一个死字，她有必要采取些行动。


    除去这一段小插曲，其余人的自我介绍十分和谐愉快，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七个人全都自我介绍完毕，白黎对未来的队友有了初步的了解。


    其中三位她已经提前看过资料，除去领队季文杉，还有两位战斗人员。


    第一位就是最后进来的年轻人，何塞·沃森，22岁，16岁起就任于特种行动部，履历丰富的同时劣迹斑斑，三次抗命记录，五具队友尸体垒铸的军事法庭裁决书，这个人远比外表看上去要危险得多，他在一个月前刚刚刑满释放，就接到了登岛任务。第二位则是那位沉默的仿生人女孩程曦。


    其余人杜一帆并没有给她更具体的资料，白黎只能凭着自己的印象做一个初步的判断。


    随队医生伍铭，29岁，气质温和儒雅，第一医学院的高材生，参与第三批登岛计划前就职于联邦军医医院。


    潮流奶奶全名温蒂·卡洛斯，研究员，60岁，摇滚乐忠实爱好者，现任联邦第一学府的环境与地质学教授，据她自己说，对宗教和历史也颇有研究。


    另一位随队研究员就是华嘉言，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参加这个近乎是送死的任务。


    会议所用的时间并不长，信息量却不少。


    白黎只凭借着杜一帆的反应推测这是个危险的任务，却是第一次了解到前两批登岛队全军覆没，而她的队友对此没有任何反应，像是早就了解一般。


    主要的任务是尽可能深入的探索岛屿，记录下来一切与“神”有关的迹象，最后乘船返回发送信号，离开岛屿的范围后会有接应。


    每人的通讯器上都配置了摄像头，尽可能的多收集信息，以便后续的分析。至于具体路线和规划，由于对好望岛的信息缺失，在登岛后再做另行规划。


    会议结束后，白黎特意放慢了脚步，让自己落在最后离开，其余人都离开了船舱下层或拐进了休息室，只剩下何塞在下层走廊闲逛着。


    白黎看着他边缘泛起焦黑的瞳孔，对他挥了挥手，露出友善的笑。


    “何塞？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高个子少年回头，语气疑惑：“有什么事吗？”


    “你义眼的基弧看上去不太合适，平时不会痛吗？”


    何塞伸出钢铁手臂挠了挠头发，手指在灯光照射下泛起冷硬的金属光泽。


    “不会。”


    “你的义眼边缘已经出现了轻微的碳化，军用的义眼没有痛觉反馈，去装备室我帮你调整一下，调整好就不会影响你的视觉了。” 白黎放柔了语气。


    “......那就谢谢你了。”


    或许是因为白黎的表情和眼神过于真诚，加之义眼确实需要调整，年轻人愣了一下，接受了她释放出的好意。


    她们一前一后走进装备室，白黎将操作台连通电源，又去架子上找了工具，准备将义眼取出来。


    “我自己来就好。”


    何塞后退一步，展现出了明显的抗拒姿态。他甚至没有借助任何工具，直接将手指怼进了眼眶里，将那只出了故障的义眼卸下来。


    戒心还挺重。


    白黎将那只义眼安装在操作台上，在高倍镜下，她操纵着金属手臂修整义眼的碳化部分。


    何塞就站在操作台旁看着她，义眼被拆下后，眼眶空空荡荡，显得阴森可怖。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在桌前忙碌，装备室的灯光打在他身上，在操作台前投下一片浓重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