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施蓉一路踩着后山的枯枝，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了后山废旧的小木屋。


    怀中的婴儿嘴唇惨白，发出细弱的哭声。


    卫施蓉手足无措地抱着他，嘴里咿咿呀呀地哄着。


    他刚出生，一口奶都没吃，卫施蓉想，他应该是饿了才哭的。


    她将自己的外衣脱下，铺在木板床上，然后将婴儿轻轻放在上面，快步走出木屋，想要寻一些吃的。


    她走到床边，伏下身子凑到他跟前。


    婴儿止住了哭声，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睁得很大，水汪汪的，像浸了晨露的黑曜石，清晰地倒映出她的模样。


    她曾在话本里看过一个说法，稚童的眼睛能看到寻常人看不到的魂灵。


    沈昭昭不确定他能不能看见她，试着抬起手，在他眼前轻轻挥了挥。


    下一秒，温热柔软的小手指突然攥住了她的食指，往嘴里塞。


    沈昭昭急忙按住他的手，心中很是惊讶。


    他不仅能看见她，竟还能触到她的虚体。


    那是不是意味着，她也能触到他？


    想到谢清尧抽去了他的魔脉，她试着将他抱起来，让他趴在自己腿上，小心翼翼掀开裹身的襁褓。


    当鲜血浸透的布料滑落，他幼小身体脊背处的狰狞伤口骤然撞进眼底时，沈昭昭心口发紧。


    挂在他脖子上的流星镯含有充沛的护身力量，但是似乎没有起到疗伤的作用。


    “这个世界的你，怎么也这么可怜啊。”沈昭昭轻声叹息，满是疼惜。


    对天道的恨意越发浓烈。


    她早就想起来，自己第一次被天道控制着伤害褚郁的那晚上，她做了个梦，见到了天道，也就是写下他们这书中世界的作者。


    天道为了谢砚书，处心积虑想要置褚郁于死地，她摆布不了褚郁，便与另一个系统008做了交易，通过控制她来伤害褚郁。而系统005，则通过给顾芊梦下达任务，在一旁推波助澜。


    若是在现实世界里，她定要用业火焚烧那个系统005，听它痛苦哀嚎，以解她心头之恨。


    沈昭昭指尖泛起淡金色的灵力，缓缓注入他后背的伤口，血淋淋的洞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新生的肌肤渐渐覆盖狰狞的伤痕。


    自渡劫至真仙境后，她便多了这治愈系灵力，还有无量业火的力量。


    她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流星镯为何失去了治愈功效，可若谢清尧还要对褚郁下祝蕴咒，单凭现在的流星镯，根本无法护他周全。到那时，只怕褚郁还没长大，就要被折磨得没了命。


    沈昭昭思忖片刻，将自身的治愈系灵力全部渡进流星镯。


    镯子本就有容纳万物之能，在灵气的浸润下，渐渐泛起暖光，像星光揉进了镯身。


    她又抬手拂去婴儿衣物上的血污除去，握住他温润的小手，眼里漾出笑意：“我会护着你的，希望这一世，你能少些苦，多些开心。”


    祝蕴告诫过她，不能随意干涉因果，否则会永远困在这个世界里。


    可她觉得，她就在这个世界陪着褚郁长大也挺好的。


    六个月过得很快，卫施蓉在屋前的石墩上捻线织衣的时候，沈昭昭就陪在褚郁身边，偷偷逗他玩。


    他鲜少哭闹，午睡醒了，就安安静静地躺着，黑亮的眼睛定定地望着她，乖得让人心软。


    沈昭昭拿起桌上卫施蓉做的小木拨浪鼓，轻轻晃了晃，发出轻响。


    小褚郁的目光立刻被吸引，竟撑着小胳膊，一点一点朝她的方向爬来。


    眼看他爬到床沿，再往前就要摔下去，沈昭昭急忙伸手想去抱，可一股无形的吸力突然拽着她往后退，力道大得她根本无法抗拒。


    婴儿的身影在她眼前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双满含温柔的眸子，缥缈的声音顺着耳际传来：“是个很漂亮的女儿。”


    是她爹爹的声音。


    眼前骤然陷入黑暗，沈昭昭被禁锢在一片混沌里。


    她瞬间明白，这个世界的“她”出生了。


    一个世界，容不下两个沈昭昭。


    她安静地待在黑暗里，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裂开一道缝隙，光亮顺着缝隙涌了进来。


    透过光亮，她看到了满地暗红的血水，一声悲痛的呼唤穿透黑暗，撞进她的耳膜：“昭昭，你在哪儿？”


    她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衫的少年，双手抓着沾血的泥土，正蹲在血地里哭。


    他的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前，肩膀一抽一抽地颤抖，眼神空茫和惶恐，大颗泪水砸在血水里，晕开一圈圈涟漪。


    哭了许久，少年摇摇晃晃站起身，脚步踉跄往回走。


    路过的仙门弟子看到他，眉头紧皱，厌恶道：“小傻子，你不在后山待着，跑无峰山来做什么？”


    少年猛地冲过去，死死拉住那人的衣袖，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声音带着哭腔的沙哑：“昭昭……你看到昭昭没有？我惹她生气了，她说……说再也不见我，可有人说她死了。”


    仙门弟子不耐烦地甩开他，少年摔在地上，掌心擦出几道血痕。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弟子没好气地开口：“她确实死了，为了挡那些变异魔物，被推去献祭给七星锤阵，连尸骨都没留下。”


    “死了……”少年坐在地上，愣愣地重复这两个字。他不懂什么是献祭，什么是魔物，只知道“死了”就是再也见不到昭昭了。


    那弟子没再管他，转身和同伴往前走，谈话声顺着风飘进少年耳朵。


    “小傻子竟然还念着沈昭昭，沈昭昭仗着自己爹是长老，骄纵任性，行事狠辣恶毒，我早看她不顺眼了。不过她死前倒是做了件好事，以身殉阵后，魔族死伤惨重，那魔族少主也死了，妖皇宿离趁乱偷了他们的上古魔器玉如意。”


    “要不是魔族借助魔器力量，实力大涨，咱们也不至于十宗联手都打不过，将沈昭昭推出来殉阵。”


    “哎，你有没有觉得，宗主们其实挺冷血的。”


    “怎么说？”


    “魔族有上古魔器，修仙界也有上古神器啊，但是宗主们不愿意用上古神器。”


    “你傻啊，启动上古神器要耗费我们不少灵力，还可能伤及到我们，现在牺牲沈昭昭一人，挺好的。”


    “说起上古魔器，你可有听过一个传闻。”


    “什么传闻？”


    “有传说，那玩意儿不仅能让魔族涨实力，还能……还能逆转时空呢！就是不知道是真是假。”


    “逆转时空”四个字像道惊雷，炸醒了浑浑噩噩的少年。他突然爬起来，不管不顾地往妖界方向跑，嘴里反复念叨：“逆转时空……找昭昭……”


    粗布衣衫被树枝勾出破洞，脚底被石子磨得渗血，他却像感觉不到疼，只知道往前跑。


    他不知道妖界在哪，抓着妖兽问路，有的妖兽胆小，给他指了路。


    他跌跌撞撞穿过荆棘丛，闯过妖兽盘踞的林子，终于摸到了妖界宫殿的大门。


    殿内，宿离正把玩着手中的玉如意，冷不丁见一个浑身是伤的人类少年冲进来，顿时皱紧了眉。


    少年被手下拦下，却仍拼命往前挣，嘴里重复着：“要上古魔器……”


    宿离不由得挑了挑眉：“哪来的傻子，敢闯我妖界？”


    少年没理会他的话，眼里只盯着那枚玉如意，张着嘴想说话，却先咳出一口血。


    宿离指尖凝起妖力，轻轻一弹，少年便像断线的风筝般撞在石柱上，又重重摔在地上，嘴里涌出的血染红了身前的地砖。


    可少年竟又挣扎着爬起来，满身是血地往他面前挪，动作笨拙又固执，但他很快被妖皇手下压趴在地上。


    宿离挥手屏退手下，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你要玉如意做什么？”


    少年趴在地上，费力地抬起头，嘴角挂着血沫，说话依旧磕绊，却异常坚定：“我、我要逆转时空……复、复活昭昭……”


    宿离盯着他看了半晌，只觉得这傻子倒是有趣。


    逆转时空吗？他对魔器这个传说中的功能也有所耳闻。


    正好他也不想活了。


    他倒是要看看，这傻子有没有逆转时空的本事。


    若是真能重来一次，一切会有所不同吗？


    他很期待。


    宿离指尖一弹，一枚温润的玉如意便落在少年面前：“拿去吧。”


    少年脸上瞬间绽开一个笨拙的笑。


    他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握住冰凉的玉身，就在指尖触到玉如意的刹那，一些记忆碎片突然在他脑海里翻涌。


    他跑出妖界，循着脑海里的动作，撕开神魂注入玉如意中。


    淡青色的光芒从玉如意中迸发，将少年包裹其中，时空的碎片在光芒里流转、逆转，新的位面打开。


    “阿玟！”


    周围的景象不停变化，沈昭昭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身处现实中。


    她擦去不知何时落下的脸水。


    原来，她的重生从来不是偶然，原来，这就是祝蕴所说的因果。


    她去的那个世界，并非一个新的世界，而是他们的前世，而现在这个世界，才是阿玟用玉如意的力量，开启的新世界。


    沈昭昭哑着嗓子问：“所以，启动玉如意逆转时空的力量，阿玟付出了什么？”


    祝蕴：“以自身魂魄为引，以再无来世为代价，两个世界因果循环，这也是你无法复活他的原因。”


    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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