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害怕

作品:《我们与夏天的约定

    南沙动物园建在一处湿地公园旁边,园内分为室外馆和室内馆。


    对环境要求比较高的鸟、龟、鱼、虫、蛇等被养在室内馆中,一些适应能力强的走兽被安置在室外馆里,比如孔雀、山羊、梅花鹿、长颈鹿、羊驼等。


    一进动物园,园里的工作人员给阮虞和迟遇一人发了一份游玩清单和一只纪念品圆形胸针。


    胸针上印了动物园专属的印记和专门定制的卡通形象。


    阮虞的胸针底色是粉红色,上面印了只黄色的小猫,迟遇的是蓝色,印了一只白色的小狗。


    两只卡通小动物形象,倒是和他们今天穿的衣服很搭。


    阮虞一向喜欢这些可可爱爱的小东西,当即就把胸针别在胸口前的衣服上。


    迟遇则觉得这种东西太过幼稚,想收起来扔入口袋里。


    阮虞制止他,拿过他手里的胸针,“入乡随俗嘛,迟遇,你不觉得戴着它逛动物园,更有仪式感吗。”


    女孩一边说,一边帮他把胸针戴在衣服上。


    “不觉得。”甚至觉得有点蠢。


    迟遇虽然心里不认同她说的话,却没有阻拦她,垂眼看着帮自己戴胸针的少女。


    她毛茸茸的头顶上有一个小小的发旋,脸上的肌肤雪白,没有半点瑕疵。


    “那你可真不懂得怎么热爱生活哦。”少女揶揄道,语气里藏着一丝俏皮。


    “......”


    两人先逛室内馆,每座小房子里都养了很多小动物,一进门,阮虞和迟遇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腥味。


    房子里开了空调,但那股子味道就像被憋在室内,怎么也散不去。


    许是考虑到部分动物对香薰敏感,室内没有点香。尽管每日都有专人特意清扫这些馆区,室内的味道依旧难闻。


    好在工作人员给了两只医用口罩,阮虞戴上以后,觉得好多了。


    两人沿着制定的路线慢慢逛,迟遇对馆内的一切都表现得兴致缺缺,而阮虞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一会儿喂喂鸟,一会儿摸摸三米长非洲金蟒,一会儿与一只不睡觉的猫头鹰对视。


    走到小浣熊馆时,阮虞看到一只被单独圈养的小浣熊,问工作人员:“它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呀?不和它的小伙伴们一起吗?”


    工作人员被阮虞天然呆的模样萌得笑出声,解释说:“这只熊太闹腾了,聚在一起就打架,才把它们分开的。”


    阮虞恍然大悟:“哦,那也太孤单了。”


    “不会一直这样的,只是暂时分开。”


    一旁听着的迟遇:“......”


    离开室内馆,阮虞摘掉口罩,深呼吸几口外面的新鲜空气,然后和迟遇一起去到室外馆。


    圈养孔雀的地方围了一大群游客,一些游客正在卖力地逗弄园地里唯一的一只花孔雀,企图让孔雀开屏,但那只孔雀很高傲,像欧洲即将继承皇位的公主那样,昂首挺胸迈开爪子,在园地里踱步,对周围的喧闹置之不理。


    相比这只孔雀公主,阮虞对园地里那只羊驼更感兴趣。


    她匆匆看了两眼孔雀,就拉着迟遇一起去排队喂羊驼。


    从工作人员手里领了半截胡萝卜,阮虞双眼发亮,抓着胡萝卜喂到羊驼嘴边。


    这只羊驼浑身毛绒绒的,身上的绒毛被刷得很白,长长的颈项上挂着一颗金色铃铛,羊驼伸过头来吃阮虞手里的胡萝卜,铃铛发出“叮当叮当”的脆响。


    羊驼的三瓣嘴触到阮虞的手心,湿润润的。


    喂完羊驼,她又去摸羊驼看起来肥嘟嘟的脸和顶翘的耳朵,羊驼受过专门训练,很亲人,摇头晃脑地蹭女孩的手心。


    “好柔软呀。”阮虞赞叹一声,回头招呼迟遇,“迟遇,你要摸摸它吗?”


    迟遇拒绝:“不要。”


    “哎呀,好不容易来一趟动物园,只看不摸多可惜呀,你看它多可爱!试试嘛。”


    迟遇不为所动。


    阮虞走过来绕到他身后,推他上前,极尽鼓励,“摸一下嘛!就一下!它很可爱的。”


    迟遇被迫靠近羊驼,他正要再次开口拒绝,一滩透明的液体迎面袭来,他避无可避,一下子被喷了满脸。


    周遭静了一瞬,全场爆笑。


    阮虞反应过来后,也“咯咯”笑出声,她连忙从小背包里抽出一块湿巾,给迟遇擦脸。


    “对不起迟遇,我不知道小可爱它会吐口水。”


    迟遇的脸色不佳,他一向有洁癖,被动物吐了一脸口水这种事,不偏不倚踩中他的雷点。


    不过他没说什么,只是默默接过阮虞手里的湿巾,一边擦脸,一边朝园区的WC走去。


    两人清洗完走出WC,一个工作人员在外面等他们。


    工作人员朝迟遇表达了歉意,“不好意思这位先生,刚才是我们的疏忽,给您造成了不好的体验,对此我们感到万分抱歉。”


    “没事。”洗了一把脸后,迟遇的脸色已经缓和不少。


    “为了补偿您,我们园区送您两张隔壁鬼屋探险的门票,您和您的女朋友可以去增进一下感情哟。”


    工作人员把票塞进看起来很好说话的阮虞手里,朝她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后,很快开溜了。


    阮虞张了张嘴,脸上的红霞染上细长的脖颈。


    她不是迟遇的女朋友呀,都没来得及解释呢。


    而且,她也不会去鬼屋,这张票给她只会白白浪费掉呀!


    阮虞不好意思去看迟遇,尴尬地咳了一声,“额......她误会了。”


    迟遇的声线毫无起伏:“走吧。”


    阮虞跟在迟遇身后,看两眼手里的票,黑色的票上印着一个恐怖的鬼脸,正张开血盆大口。


    “迟遇,你要去玩鬼屋探险吗?”


    少年默了默,难得没立即拒绝,答非所问:“你害怕吗?”


    “还好,但我不去,你要是想去的话,我可以在外面等你。”


    “我不去。”


    “哎?”阮虞以为他是想去的,她看着手里的票,惋惜道,“那这两张票就都浪费掉了。”


    之后两张票并没有浪费掉,而是被阮虞送给了随机抽取的两位“幸运游客”。


    下午,阮虞和迟遇去到南沙美术馆,本来打算先逛博物馆的,但博物馆门前排了几百米的长队,正值暑期,当地游客很多,再加上天气炎热,两人一致决定先去隔壁的美术馆。


    美术这个领域对迟遇来说接近空白,他既没学过绘画,也对这些不感兴趣,不过优秀的艺术作品,总是让人赏心悦目,看不懂也不妨碍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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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虞有些绘画功底在身上,她曾学过近9年的油画,国内外大大小小的艺术展,她看过不少。


    南沙美术馆展出的艺术作品,大多是当地艺术家的著作,阮虞一边走,一边认真地观赏这些作品。


    用心观赏是一件很累人的事,再加上阮虞今天走了很长的路,不到一小时,她就觉得身体里的精力都被抽空似的,疲倦的神色漫上她的脸,眨眼的频率不断增加,眼皮好像很重。


    最后司机和陆婷开车来接阮虞和迟遇回酒店,陆婷坐副驾,阮虞和迟遇坐在后座,一上车阮虞就有些撑不住了,在座位上睡过去。


    等她再次醒过来时,她惊觉自己的头居然靠在了迟遇的肩上。


    阮虞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身旁的少年见她坐直了身体,默默挪了挪僵硬发麻的肩。


    女孩恢复了点精气神,含着笑意的双眼明亮且水润,“对不起迟遇,我不知道,其实你可以推开我的。”


    “没事。”迟遇毫不在意。


    到酒店以后,两人回到自己的房间,迟遇很快洗了个凉水澡,出来后他拿起手机,在百度上搜索一位名叫“mu xin”的文学家。


    百度第一页弹出“木心”这个人,他点开百度百科,快速浏览木心的生平。


    方才在美术馆,阮虞提到过这位文学家。


    她说:“书上说大部分艺术家,是介于天才和疯子中间的一种人。”


    他当时不置可否,在脑子里回想起那些耳熟能详的艺术家,确实很多人患有精神疾病。


    “但是不能否认的,他们当中有很多人热爱生活,即使绝大多数人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


    “迟遇,你有喜欢的艺术家吗?文学家也算哦。”


    “我最喜欢的作家之一,木心老先生,他就是‘生活予我痛厄,而我报之以歌’的典型,他本来出生在富贵之家,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后来家逢巨变,变得穷困潦倒,他曾因各种原因多次入狱,惨遭非人的折磨,但他从来都没有放弃自己,在最困难的时候,他也会保持写作,把自己对生活的热爱,用笔记录下来。”


    “我很喜欢他的这些文字,比如,‘时间是最妙的疗伤药。此话没说对,反正时间不是药,药在时间里。’‘从前的那个我,如果来找现在的我,会得到很好的款待。’‘说到底,悲观是一种远见。鼠目寸光的人,不可能悲观。’”①(摘自《木心回忆录》)


    迟遇退出百度,打开Q.Q,在一堆缀满红点点的消息头像里,唯独点开那个没有红点点的白色猫猫头像。


    他滑动屏幕,点开Q.Q空间。


    相对于他自己来说,阮虞发说说的频率比他高太多,她几乎每个月都会发一条。


    基本是猫猫狗狗、花花草草、美味佳肴的照片,还有一些她自己画的速写和读书感悟。


    她的Q.Q应该没加多少人,浏览量都不高,只有一百出头,点赞的人数却超过50人,评论的人也不少。


    指尖继续往下滑,2011年6月份的一条说说。


    【初二(1)班阮虞】


    他像一座远远的山,不一定去爬,看到他在,我就很安心。——木心


    [配图]


    配图是一张素描,纸上画了一个少年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