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磊是我的发小，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那种，关系特别好。


    只不过高中的时候，他家里出了点儿变故，就没上大学，直接进社会打工了。


    听说最近也混成了个小老板，日子过的有滋有味。


    “喂？”


    我按下接听键，然后便听到听筒里传来一阵急促的喘息，夹杂着玻璃杯碰撞的脆响，赵磊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似的，显得有些局促和不安。


    “阿城……你……你现在有空吗？”


    我望着眼前空荡荡的客厅，忍不住轻笑一声。


    “有空，你咋了，听上去好像刚和别人干了一架似的。”


    “我……我……唉……”


    赵磊忍不住长叹一声，然后又说：“电话里说不清楚，你来城南的老地方，就是咱们以前总去的那家王记烩面，我在这儿等你。"


    老地方。这三个字像块石头砸进了我的记忆里，溅起一片浑浊的水花。


    高中时我被校外混混堵在巷口收保护费，其他同学都是怕惹麻烦，没一个敢站出来帮我说话的。只有赵磊拎着根拖把杆冲出来救我。


    后来我爸住院，是他揣着刚发的兼职工资跑遍全城药店，把进口药塞给我，还说就当给我提前随礼了。


    这小子虽然总爱吹牛，可有事儿他是真上啊，我也从来不后悔交了他这么一个好朋友。


    "等着，我马上到。"


    我起身直接离开别墅，在路边拦了辆出租，直奔城南的王记烩面馆。


    路上我一直在想，赵磊前不久还在电话里跟我炫耀，说他最近接了个大单子，做成了之后估计车和房都能有着落，他老婆本也攒的差不多了，正准备娶媳妇呢，怎么忽然就……


    王记烩面藏在城南老城区的巷子里，红色的招牌褪得发灰，王记两个字只剩个模糊的轮廓。


    我看也不看，直接甩给司机师傅一百块便急匆匆下了车。


    刚走到门口，我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羊肉味，这味道跟十年前一模一样，只是当年总抢我半碗面的少年，现在究竟变成什么样子？


    掀开门帘的瞬间，角落里一道佝偻的身影猛地抬起头朝我望了过来。


    赵磊瘦得几乎都快脱了形，以前圆乎乎的脸凹下去两大块，眼窝青黑得跟被人胖揍了一顿似的。


    头发油腻地粘在头皮上，一股略微有些恶心的气味，不断从他身上散出来，引得周围的食客直皱眉。


    "阿城！"


    他站起来时踉跄了一下，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周围食客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他慌忙低下头，对我说："坐……快坐。"


    我拉开椅子坐下，桌上摆着一碗没动过的烩面，葱花都蔫了。


    "多久没吃了？"


    我尽量让语气轻松点，指了指他的碗。


    赵磊扯了扯嘴角，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反倒眼圈红了大半。


    "快三个月了吧……你也知道，我最近忙的脚不沾地，哪儿有空来这儿消费啊？"


    他胡乱搓了两下手臂，像是在刻意掩盖些什么。


    接着，他又给我倒了杯茶水，好奇地问道：“你呢？在博古轩工作的咋样？那地方可是咱这儿的金字招牌，你一个月不得挣个万儿八千的啊？"


    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缓声道："哪有那么多，我还在学徒期。"


    "学徒期也不少吧？"


    他往前凑了凑，椅子腿又发出吱呀的声响。


    "我听说搞古董的都能捡漏，随便弄个小玩意儿就顶普通人干半年……你就别骗我了，老实交代，你手里到底攒了多少钱？"


    他这话里的急切几乎要溢出来。


    我放下茶杯，看着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轻声问："你最近是不是遇到难处了？要是缺钱的话……"


    "不是钱的事！"


    赵磊突然拔高声音，又慌忙压低，喉结滚动着，小心翼翼地问我：“我……我就是想问问你……你现在跟唐老板关系咋样？能不能帮我搭个线，我有个客户想出手个清代的花瓶……"


    我盯着他颤抖的手，还有那四处躲闪的眼神，一下子就明白过来。


    这小子从小就不会撒谎，一紧张就扣桌角，现在指节都快把木纹抠烂了。


    "我跟雅姐也就那样。"


    我故意叹了口气，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皱巴巴的票子。


    "实不相瞒，前阵子我刚和苏茜分了手，临走时她还卷走了我所有的积蓄。”


    “我现在身上就这么多，三千块，你要是急用就先拿去。"


    原本，我是打算把那张三十万的银行卡给掏出来的。


    但手刚按在皮包上时，我突然想起唐雅之前对我说过的，别让人觉得你太好说话。


    赵磊的目光在那叠钱上粘了几秒，接着他突然站了起来，噗通一声跪在我面前。


    整个饭馆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们身上。


    "阿城！你得救我啊！"


    他死死攥着我的裤腿，哭嚎道："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了，我只有你能信得过了……"


    我吓了一跳，赶紧去拉他，可他像钉在地上似的，怎么拽都不动。


    "你先起来！有话好好说！"


    "我不起来！"


    赵磊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混着鼻涕往下淌，"你不答应我，我就跪死在这儿！"


    周围有人开始窃窃私语，王老板端着烩面过来，皱着眉想说什么，被我用眼神制止了。


    我把他拽起来按回椅子上，压低声音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赵磊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掏出个皱巴巴的化验单，纸角都磨烂了。


    "我……我得了花柳病……"


    "什么？！"


    我捏着化验单的手抖了一下，上面印着的梅毒螺旋体阳性几个字刺得人眼睛疼。


    这病我只在书上见过，总觉得离我们这种普通人远得很。


    "你怎么会……"


    我话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他猛地一拍桌子，即便碗里的汤溅出来洒在了他的裤腿上，他也顾不上擦。


    "是张涛那孙子害我的！"


    赵磊眼睛红得像要滴血。


    "前阵子他找我喝酒，说要和解，让以前的恩怨一笔勾销。”


    “我傻，我信了！结果喝到一半，他突然叫进来个女的，穿得跟没穿似的……”


    他喘着粗气，声音突然低下去，带着点羞耻："那女的……主动往我身上贴，我又喝多了……就……就跟……她去酒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