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下，从这里到登记处需要半个自然时，现在出发吗？”


    “可以。”


    有着塞西尔家族权限的小型飞行器在略高于标准航线的空中飞行着，下方的景物迅速掠过，用肉眼只能看到迷糊色块。


    江仞手肘撑在舷窗上向外看，奥凯西顺着他的目光向外看去，只能看到下方越来越小的别墅和井然有序的街道布局。


    他拧紧了眉，但是刚刚触了江仞霉头，此时并不想引起他的反感，只能隐晦地用余光看他。


    “元帅，你看上去不像是要和我去登记，像是要暗杀我。”


    实在是奥凯西的心神全然倾注在他身上，江仞怎么可能发现不了，但是动作又太偷偷摸摸，像是在暗暗观察嫌疑犯。


    “我只是想看您，但是怕您不高兴。”


    目光是有力量的，而很多雄虫不喜欢被盯着，会让他们感觉被冒犯——


    “我错了，我不该自作主张，屡教不改。”


    他认错倒是快，可是从见面开始，刻板印象几乎不见改。


    “哦，我还以为是我长得太不堪入目，导致元帅不好意思直视我呢。”


    他发出了一声短促的笑，语调却没什么起伏，也没什么表情。


    曾经的奥凯西只把教科书上的“雄虫阁下不喜过于直白的视线”照本宣科，直到被江仞的视线盯着，他才明白为何。


    看一个冰冷符号的目光和真正的敬仰是有区别的，此时此刻，那种看冰冷死物的目光出现在了江仞身上，不喜不恶，却让奥凯西觉得，直视他都是一种压力。


    而江仞不介意被注视，因为那种狂信徒一般炙热的眼神里饱含敬仰，信仰与爱欲都分明，也都掌控在他的一念之中，侵略和占有的欲望不过是同样臣服于他的玩具，他玩弄一切时都有永远不会失控的底气。


    江仞就坐在他对面，自然光无死角地打在他身上，塑造得他五官棱角更分明，体态更为端正，尤其是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些轻蔑的眼里，情绪消失殆尽，更显他犹如神像。


    “……怎么可能，您拥有花神一般美丽的容貌和深渊一样的眼睛，天空一般宽容的胸怀和海洋一样的慈悲，任何虫都应该夸赞您，仰慕您，爱您。”


    这次是奥凯西自发地跪在了江仞身边。


    于是江仞的指尖轻轻撩了一下奥凯西金发的发尾，深渊与春风在他眼里交融了一瞬，眼睫轻颤间，虚无的黑夜里涌出无数星星，他绽开了一抹笑意。


    “不是你的审美出现了问题，那看来真的是屡教不改了，元帅，你怎么非要选择让我不高兴啊。”


    虽说不太可能，但如果奥凯西真的说了和不敢看他差不多的话，那江仞就立即有理由和他分居了，总比此时应付沉默的元帅来得好。


    江仞往后扯了一下他尚有湿气的头发，力道不算轻。


    “说话，元帅，屡教不改应该怎么罚。”


    “任凭您处置。”


    雄虫惩罚无权无势的雌侍雌奴的方法有哪些呢，撕下骨翼，毁掉生殖腔，用信息素影响他们的身体，用精神力摧毁他们的意志。


    但是从未有过成为元帅的雌虫被这么对待，因为他们身后往往不仅有军雌的信仰，还有家族的支持，但是奥凯西是个例外，他会为他现在每一次的僭越和请罚付出代价。


    江仞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不知道加德纳泡的是什么，有点甜了。


    登记处不仅是新婚的雄虫雌虫登记的场所，而是凡是和雌雄关系有关都可以来这处理，不过就算这样平日里也相当清闲，处理地最多的还是雌侍自己过来登记身份，除了一些特殊的日子，这里的工作虫都比来登记的多。


    和雌君登记以及第一次登记是需要雄虫亲自来的，还未进入登记所的大门，门口就有一只和江仞差不多高的雌虫在那里等待。


    飞行器在登记所空荡荡的门口停下，江仞站起身，先是看了眼同样起身的加德纳，对他说：“你不用跟着我。”


    “走了。”


    他从奥凯西身边经过时，不经意般随手抚了把他的头发。


    “辛苦阁下亲自来了，请。”


    专门进行接待和后续询问的工作虫是根据外貌和礼仪挑选，眼前的虫看到江仞时眼中闪过惊艳，不过表情只是失控了一瞬便换上温和的笑。


    “阁下跟我来，我们没有想到您会来得这么早，您是我这么多年里见过最守时，最有魅力的虫。”


    哪怕是在虫族，服务业也逃不过能说会道哄客户开心的宿命。


    这么想着，江仞轻轻颔首，对着工作虫说了句“谢谢”。


    他的视线短暂地落在工作虫身上又移开，像一只蝴蝶被短暂吸引了注意力，轻轻停留在一瞬却又迅速离开，暖融融的金色阳光在他身上跳跃，折射出让虫目眩神迷的色彩。


    他的眼睛很漂亮，纯粹的黑里盛着细碎的星星，睫毛纤长，垂眸时能在眼下形成一小片阴影，抬眸时又会显得眼睛大而明亮，向内的双眼皮线条流畅，又恰好将漂亮得过分的媚态化为了冷淡，上扬的眼尾像是蝴蝶的翅膀，视线流转间，黑色蝴蝶已经飞进了心脏。


    很少有虫和他对视时会不溺在他的视线里而去观察他的眼睛，但此时，工作虫走在他的身侧，一边为他引路一边忍不住看他，习惯了接待对象是雄虫阁下之后也克制不住紧张。


    “您先进行的是简单的体检，您的雌君需要去另一个方向出示资产证明和一些证件，请问阁下是否需要您的雌君陪同？”


    自从雄虫保护法和婚姻法重新修订，雄保会和登记处也迎来了大换血，现在基本都是以雄虫的意愿为重。


    “不需要，尽量快点就好。”


    江仞说完之后，奥凯西从一开始就敌视这只虫的目光更加冰冷。


    “为您体检的是雄虫医生，只是判断一下您未来的雌君是否有暴力倾向，您不需要紧张。”


    走了几步之后就是体检室，工作虫敲了敲然后推开了门，退开一步向他躬身。


    “特曼斯蒂阁下。”


    体检室乍一看和一间较大的实验室没什么区别，江仞进去时，一位看上去娇小到有些瘦弱的粉发雄虫医生正站在药品柜前，精神力触手般爬满了墙壁，感知到他后抬起了头，笑着和他打了声招呼。


    “你好，我叫雪莱，接下来负责对你的体检。”


    雄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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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为医生的考核远比雌虫困难，因此江仞不至于因为雪莱看上去娇俏的外表而有什么不信任，却仍有一瞬间的恍惚。


    “你好，雪莱，麻烦你了。”


    雄虫医生走到了靠近门的一个药品柜前，从柜台下面拖出一只折叠椅放在外面，示意他坐在对面。


    “姓名？”


    “特曼斯蒂·塞西尔。”


    却只见小医生问了这个问题接下来就开始自言自语地填写。


    “性别雄虫，年龄20，籍贯中央星，婚配无，检查项目：婚前例行体检。”


    “医生，就没什么问题需要问一下病人吗。”


    听到江仞的话，雄虫医生终于抬起了头，但是看到他的一瞬间微蹙了下眉，眼里似乎是有些心疼？


    “都是些繁文缛节，这种问答还容易造成心理压力，没必要问了吧？还是我有哪一点说错啦？”


    “没有。”


    “好，我们的第一项检查是智能医疗虫扫描全身，检查你的身体有无外伤，您方便吗？”


    检查婚前雄虫是否遭遇过雌虫暴力，很少有在这一步就无法进行下去的。


    “方便。”又不是脱光让医生肉眼检查，有什么不方便的。


    精神力“触摸”到了无形的波纹，结果很快就出来。


    “你的身上虽然无外伤，但是如果遇到过被暴力对待，被胁迫等情况，都可以说出来。”


    医生轻声细语，温柔地看着江仞，但是江仞只是摇了摇头：“谢谢，不过并不会有这种情况。”


    “第二项是检查您的健康情况，只需要一点点血就好了，并不会痛。”


    在机械球取血时，医生问他：“你有没有遇到生活质量和饮食受到苛待？”


    几秒后，本以为塞西尔家族的虫不会遇到什么问题的医生收到数据，面色有些冷，看向江仞时才恢复了正常。


    “结果显示你的身体处于亚健康状态，推荐你食用更多果蔬类，他一个元帅还没和你成婚竟然就克扣你饮食？”


    江仞沉默了片刻。


    是他自己不习惯雄虫的饮食，所以在他来后将桌上那些黏糊糊的东西换成了异兽肉，但不至于短短几天就亚健康吧？


    没等到他回答的医生脸色更不好看了。


    “没有，我们之间只存在合作关系，是我自己有些挑食。”


    他似乎是有些无奈，又有些微赧然，源自于成年了还以为挑食被医生误会为被苛待。


    然而医生看着“故作冷漠”，实则“内里软得一塌糊涂”，还在“为元帅开脱”的江仞，顿时想起来家里养熟之后会故作凶狠地挥爪子，实际上没有发挥出一丁点杀伤力的小兽曾经被一个多么可恶的军雌虐待。


    可是雄虫不是小兽，江仞更不孱弱，他看上去礼貌，得体，他有家世和实力作为倚仗，只要他不想，没有虫可以强迫他。


    “一只军雌能成为雌君已经是荣幸了，他还照顾不好您就是他的失职。如果您对他没有感情，赶到军部去多收几个雌侍就是了。”


    “我会考虑的。”


    面前的医生说这话时太情真意切，江仞冲他点头，多少有些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