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守护与正义

作品:《人民的名义:开局奉命抓捕丁义珍

    袁泽的声音低沉下去,却带着一种更沉重的力量:


    “我心中只有责任。守护国法尊严的责任。守护人民赋予的权力的责任。守护这片土地上,千千万万普通人对公平正义那一点渺小却不容践踏的信念的责任!我的剑,只为斩断伸向法律与人民的黑手而挥动,不为个人的快意恩仇!”


    高育良被袁泽这番掷地有声、直指本心的话语震得心神剧颤,但他浸淫官场数十年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地搬出了自己赖以生存、也深信不疑的“政治哲学”。


    他努力挺直佝偻的背,尽管在镣铐和囚服下显得如此可笑,声音带着一种垂死挣扎的“睿智”与悲悯:


    “责任?信念?袁泽,你还是太年轻!太理想主义!政治不是非黑即白的童话!治国理政,讲的是平衡!是妥协!


    是‘水至清则无鱼’!是‘和光同尘’!像你这样,一味追求所谓的‘绝对正义’,手段酷烈,不留余地,最终只会导致更大的混乱和撕裂!你以为你是在守护?


    你是在破坏!破坏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秩序和稳定!汉东经不起你这样的折腾!”


    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袁泽,仿佛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你扳倒了祁同伟,扳倒了我,甚至扳倒了李达康!汉东的官场被你血洗一遍!然后呢?谁来做事?谁来维持运转?


    你袁泽一个人能撑起整个汉东的天吗?!你这种刚极易折的做法,能长久吗?!你把自己置于风口浪尖,成为众矢之的,又能走多远?!你这是在自毁前程!”


    面对高育良这充满“政治智慧”的临终“教诲”和看似“关切”的诅咒,袁泽的脸上没有任何动摇,反而浮现出一种近乎悲悯的嘲讽。


    他没有立刻反驳,而是缓缓地、一步步从主讲台走下来,走到那冰冷的金属小桌前。


    他俯视着坐在椅子上、试图用“平衡论”为自己辩护的高育良,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宇宙真理:


    “老师,您说的‘平衡’,我懂。您说的‘水至清则无鱼’,我也明白其表层的道理。”


    袁泽微微停顿,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刀,带着洞穿一切虚伪的锋芒:


    “但是,当这汪水已经被少数几条贪婪的巨鳄搅成了充满毒物的泥潭!当水中的鱼虾(指代普通民众和正直官员)早已被毒害、被吞噬!


    当所谓的‘平衡’,变成了巨鳄们瓜分利益、掩盖罪恶、肆意践踏法律和公平的遮羞布时!”


    袁泽的声音猛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教室,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志:


    “再谈平衡,就是纵容!再论和光同尘,就是同流合污!”


    “您所谓的‘秩序’,是建立在无数人血泪和屈辱之上的虚假繁荣!是滋养腐败和罪恶的温床!这样的秩序,不要也罢!”


    “我袁泽要的不是死水微澜的‘稳定’,我要的是激浊扬清后的朗朗乾坤!我要的是法律的天平不被权力和金钱压垮!


    我要的是所有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都能享有最基本的公平和尊严!为此,纵使刚极易折,纵使前路荆棘遍布,成为众矢之的,我亦九死无悔!”


    他的话语如同洪钟大吕,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碎了高育良赖以生存的“平衡哲学”!在这绝对的正义信念和铁血意志面前,所有的“政治智慧”和“官场箴言”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高育良被这雷霆般的话语震得浑身剧颤,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却再也吐不出一个反驳的字眼。袁泽的信念之坚定,意志之决绝,彻底碾碎了他最后一丝试图在理念上扳回一城的幻想。


    看着高育良彻底失语的狼狈,袁泽的眼神中没有任何得意,只有一种更深沉的冰冷。


    他微微俯身,双手撑在冰冷的金属桌面上,目光如同两把烧红的烙铁,直视着高育良那双彻底失去光彩的眼睛,问出了那个在他心中埋藏已久、此刻终于可以宣之于口的问题:


    “老师,”袁泽的声音低沉下来,却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力量,“当年,在汉大图书馆那个角落,您拍着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对我说:‘袁泽啊,你很有天赋,也很努力。


    但要在这条路上走远,光有书本知识不够,更要找准方向,懂得审时度势。’”


    袁泽清晰地复述着当年的场景和话语,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在高育良的记忆上:


    “我一直记得您当时的眼神,充满了期许,也带着一种……我看不懂的深意。”


    袁泽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高育良的灵魂:


    “今天,学生想斗胆问您一句:”


    “当年,您拍着我肩膀,鼓励我‘找准方向’的时候……”


    “您心里期望我找到的‘方向’,究竟是为国为民、捍卫法理的方向……”


    袁泽微微一顿,声音陡然变得冰冷刺骨,一字一顿地问道:


    “还是像您和祁同伟那样,精通钻营、深谙‘平衡’、最终滑向深渊的‘方向’?!”


    轰——!!!


    这个直指灵魂、赤裸到近乎残忍的问题,如同最后一颗子弹,精准地射穿了高育良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他猛地瞪大了眼睛,浑浊的瞳孔因为极致的震惊和巨大的羞耻而剧烈收缩!仿佛内心深处最阴暗、最不堪的角落被袁泽无情地掀开,暴露在这惨白的灯光之下!


    “你……你……”高育良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他猛地抬起被铐住的双手,似乎想指向袁泽,又似乎想捂住自己那被彻底撕碎的脸!


    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如同风中残烛,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被彻底看穿的恐惧以及一种被剥光所有伪装的、巨大的羞愤!他想否认,想怒斥,但袁泽那平静却洞悉一切的目光,让他所有狡辩的念头都化为齑粉!


    当年图书馆的那一幕,他早已遗忘在记忆的尘埃里。那不过是他作为师长,对一个颇有天赋的寒门学子,一次再寻常不过的、带着些许上位者优越感的“点拨”。


    他甚至可能带着一丝施舍般的“善意”,希望这个年轻人能“开窍”,能融入他们那个“圈子”。他从未想过,当年那个沉默寡言、眼神倔强的学生,会将这句话记得如此清楚,并在十几年后,在他政治生命彻底崩塌的时刻,用如此犀利、如此致命的方式,反手刺了回来!


    袁泽没有等他的回答,也不需要他的回答。高育良此刻崩溃的反应,那无法掩饰的羞愤和恐惧,就是最好的答案。袁泽缓缓直起身,收回了撑在桌面上的手。


    他最后看了一眼瘫在椅子上、如同被抽走了最后一丝魂魄、只剩下躯壳在无意识颤抖的高育良。


    那眼神,不再有愤怒,不再有质问,甚至不再有冰冷的审视。只有一种彻底的、如同看待陌生尘埃般的漠然。


    “看来,我们师生一场,”袁泽的声音恢复了最初的平静,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终究是,道不同。”


    说完,他不再看高育良一眼,转身,迈着沉稳而坚定的步伐,走向光圈之外那片深邃的黑暗。军装的背影挺拔如标枪,肩章上的银星在灯光下划出一道冷冽的轨迹,最终融入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道不同……”


    高育良失神地喃喃重复着这三个字,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他看着袁泽消失的方向,那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


    他感觉自己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了。最后一丝与过往、与这个他曾寄予厚望(或试图引导)的学生之间的联系,随着袁泽的离去和这三个字,被彻底斩断、碾碎、化为齑粉。


    巨大的孤独感和灭顶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彻底吞噬。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猛地向前一栽,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金属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手腕上的镣铐随着身体的剧烈抽搐而疯狂作响,发出刺耳的“哗啦”声。


    他再也抑制不住,像个失去了所有依靠的孩子,在空旷死寂、象征着知识殿堂却又沦为审判之地的教室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绝望到骨髓深处的、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


    哭声在巨大的空间里回荡、碰撞、消散,最终只剩下他独自一人,在这片被遗忘的光明孤岛上,沉入永恒的、被自己亲手选择的黑暗黄昏。师生情谊,至此,彻底烟消云散,只余下法律冰冷的镣铐和无尽的悔恨深渊。


    袁泽走出教学楼,深秋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却带着一种涤荡污浊后的清朗。他微微眯起眼,整了整军装的领口,肩章上的银星在阳光下闪烁着坚定而纯粹的光芒。他没有回头,径直走向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


    汉东的风,吹过校园的林荫道,卷起几片金黄的落叶,仿佛在为一段彻底终结的过往,奏响最后的挽歌。而前方的路,依旧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