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钟小艾与袁泽

作品:《人民的名义:开局奉命抓捕丁义珍

    汉东大学南门外,有一家闹中取静的咖啡馆,名叫“旧时光”。木质结构,爬满常青藤的墙壁,复古的吊灯散发着暖黄色的光晕,空气中弥漫着现磨咖啡豆的醇香和烘焙糕点的甜腻气息。


    这里曾是很多汉大学子青春记忆的锚点,也承载着钟小艾、侯亮平、陈海,甚至那个沉默的袁泽,曾经在此讨论案例、畅谈理想的片段。


    此刻,靠窗最角落的位置,光线被厚重的绿植遮挡,显得有些幽暗。钟小艾提前到了,面前放着一杯精致的拉花拿铁,奶泡细腻,散发着袅袅热气。


    她看着窗外熟悉的校园林荫道,眼神有些飘忽,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她约了袁泽。以“老同学”和“关心”的名义。她试图理解,或者说,试图……软化。


    咖啡馆的门被推开,门上悬挂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叮当声。一股初春傍晚微凉的空气涌入,带着一丝泥土的清新。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门口那个身影吸引过去。


    袁泽走了进来。他没有穿那身标志性的、充满压迫感的军装,而是一套剪裁极为合体的深灰色羊绒西装,衬得他肩宽腿长,身形挺拔如松。


    但即便如此,那套价值不菲的西装也无法掩盖他骨子里透出的冷硬气质。他的步伐沉稳无声,眼神平静得如同结冰的湖面,不起波澜,却深不见底。


    当他走进来,咖啡馆里原本轻松惬意的氛围仿佛瞬间凝固了,低声的谈笑如同被掐断了喉咙,只剩下背景音乐还在徒劳地流淌。他就像一块投入温水的寒冰,散发着无形的、令人心悸的低温。


    他径直走到钟小艾对面,拉开椅子坐下,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多余的客套。侍者带着职业化的微笑上前询问,袁泽只淡淡说了句:“温水,谢谢。”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感。侍者愣了一下,连忙点头退下。


    钟小艾看着眼前这个与咖啡馆温馨怀旧氛围格格不入的男人,看着他线条冷硬的下颌,看着他深邃平静得没有一丝情绪波动的眼眸,心中准备好的、带着温度的开场白,瞬间堵在了喉咙里。眼前的袁泽,陌生得让她感到一丝……畏惧。


    “袁泽……”钟小艾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自然些,声音放得轻柔,“好久不见。谢谢你愿意来。”她将一杯温水推到他面前。


    袁泽的目光落在杯口氤氲的热气上,没有碰。他抬起眼,看向钟小艾,眼神平静无波:“钟处长,有事直说。” 他的称呼,是冰冷的、官方的“钟处长”,而不是带着一丝同学情谊的“小艾”。


    钟小艾的心微微一沉,脸上维持的笑容有些僵硬:“别这么生分,还是叫我小艾吧。我们……毕竟老同学一场。


    知道你最近压力很大,丁义珍案牵扯太广……亮平他……性子急,说话可能冲了点,但他也是为了工作,为了程序正义……”她试图扮演一个居中调和的角色。


    “程序正义?”袁泽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弧度冰冷得没有任何温度,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嘲讽。


    他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手术刀,瞬间剖开了钟小艾话语中试图营造的温情与理解,“钟处长,你坐在省委家属院窗明几净的书房里,喝着特供的龙井,看着最高检的红头文件,谈论着‘程序正义’这四个字的时候,可曾想过……”


    他的声音依旧不高,却像冰锥一样,一字一句,清晰地凿进钟小艾的耳膜:


    “可曾想过,丁义珍们侵吞的,是矿工在几百米深井下用命换来的血汗钱?是农民在毒日头下弯腰刨食攒下的养老钱?是大风厂工人被烧毁家园、砸掉饭碗后,连看病都掏不出的救命钱?!”


    “可曾想过,祁同伟们为了掩盖罪行,可以制造一场‘意外车祸’,让一个像陈海这样坚持正义的检察官,在病床上像活死人一样躺了大半年?!”


    “可曾想过,当你们在高谈阔论程序、规则、平衡的时候,那些被掠夺、被践踏、被伤害的普通人,他们的绝望和哭喊,根本传不进你们那个被背景和关系构筑的金字塔顶端?!”


    袁泽的每一个反问,都像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抽在钟小艾的脸上。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嘴唇微微颤抖,握着咖啡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那杯精致的、温度刚好的拿铁,此刻在她手中变得滚烫而沉重。


    “我……”钟小艾试图辩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没有……”


    “你有。”袁泽打断她,目光锐利如刀,直刺她的内心深处,毫不留情地撕开了那层名为“关心”的温情面纱,“你所谓的‘关心’,你约我到这里,用‘老同学’、‘旧时光’这样的怀旧氛围做背景板,本质上,和侯亮平坚持的‘程序正义’一样,都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一种属于你们那个阶层的、根深蒂固的优越感!”


    袁泽的身体微微前倾,隔着小小的咖啡桌,那股源自绝对力量和洞悉真相的冰冷气场,如同实质般压迫着钟小艾,让她几乎喘不过气。他盯着她那双此刻写满震惊、慌乱和一丝被戳穿后的羞恼的眼睛,声音低沉,却带着千钧之力,如同最终的审判:


    “你们站在阳光普照的起点,手握常人无法企及的资源和规则,却要求那些在泥泞和阴影中挣扎、好不容易才抓住一丝反击力量的人,必须按照你们制定的、对你们绝对有利的‘程序’和‘规则’来行事?要求他们‘温和’、‘克制’、‘讲情面’?”


    “钟处长,收起你那套无谓的关心和调解吧。你的起点和视角,注定你永远无法理解,对我和像我这样的人来说,所谓的‘激烈’,所谓的‘不近人情’,恰恰是我们在你们制定的、早已倾斜的天平上,唯一能抓住的、用来争取一点点‘公平’的……武器!”


    “哐当!”


    钟小艾手中的咖啡杯猛地脱手,重重砸在精致的骨瓷碟上,瞬间碎裂!滚烫的咖啡和奶泡溅了她一手一身,褐色的污渍迅速在她米白色的羊绒衫上蔓延开来,狼狈不堪。她像是被烫到般猛地缩回手,指尖通红,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脸色煞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双曾经充满知性和优越感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巨大的震惊、被彻底撕碎伪装的狼狈,以及一丝……深入骨髓的恐惧。


    咖啡馆里死一般寂静。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这角落,带着惊愕、好奇和探究。碎裂的瓷片和流淌的咖啡,如同钟小艾此刻被袁泽那番话彻底击碎的、试图维系的情谊和优越感。


    袁泽平静地看着她失态的模样,眼神中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只是看到一片无关紧要的叶子落下。他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幽暗的光线下投下浓重的阴影,将狼狈不堪的钟小艾完全笼罩其中。


    “水钱我付过了。”他丢下这句话,声音依旧冰冷平稳,如同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然后,他不再看钟小艾一眼,转身,迈着沉稳而决绝的步伐,离开了这片弥漫着咖啡苦涩香气和破碎温情的地方。


    门上的铜铃再次响起,清脆的叮当声,在死寂的咖啡馆里显得格外刺耳。


    钟小艾呆呆地坐在一片狼藉之中,看着袁泽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又低头看着自己满身的咖啡污渍和烫红的手指。袁泽最后那番话,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深深烙印在她的灵魂深处,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火辣辣的屈辱和冰冷刺骨的寒意。


    她终于明白,那个曾经在图书馆角落里沉默的影子,早已化为一柄出鞘的、带着毁灭寒光的绝世利剑。而她试图去“理解”和“软化”的举动,在对方眼中,不过是……可笑而傲慢的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