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滴泪因为他极度弯曲的姿势，从眼眶滚落后，便直直滴落在她的脸上，冰凉且刺骨。


    陌生的触感让绾鱼的眼睫一颤。


    又一滴温热的液体滴在相同的位置。


    是他从嘴角溢出的血，晕在眼泪里被稀释成了粉色。


    冰凉的泪，温热的血。


    在尘土和惊惶的底色上，描出一朵凋零的粉色山茶。


    随着这滴血的滴落，郗延皱起眉，他用力抿紧嘴唇，咽下从喉间涌上的更多鲜血。


    这方由他血肉撑起的狭小空间，没了他粗重的喘息，瞬间陷入了安静。


    安静到绾鱼甚至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


    “你……”绾鱼的声音被外面破石的声音打断，副团长带着几名哨兵把还有些发懵的绾鱼从狭小的空间里拉了出来。


    “您受伤了？！” 副团长急切地打量着绾鱼，视线聚焦在她脸上。


    绾鱼还有些恍惚，下意识地摇头：“我……我没事……是他……”


    她抬手摸向脸颊，指尖带出那抹颜色，她回头，那个少年已经不见了。


    看她没事，副团长重重松了口气，然后把她带到了一个临时搭建的高台上。


    给四周布置了多层能量防护装置之后，又匆匆去处理异种袭击营地的事。


    绾鱼站在高台上，俯视着混乱的营地。


    远处，哨兵们正在围攻一只体型庞大的异种。


    那个救了她的少年，他换了身完整的衣服也出现在里面。


    根据副团长所说，这只异种也是超S级，营地再没有SSS哨兵能完全克制，所以战况有些焦灼。


    那名少年放出了他的精神体，一只巨大的蓝鲸。


    这头蓝鲸的精神体比她想象中更加庞大，也更加……残破。


    它的身体即使隔了这么远绾鱼也能看到它身上有着明显的污染痕迹。


    像是一大群寄生植物，牢牢地吸附在它的身上，玷污了这个原本纯净壮美的生命。


    因为这些东西，它庞大的身躯显得有些滞重。


    即便如此，它依旧悍不畏死地鸣叫出声，然后狠狠地撞在异种身上。


    异种被撞的踉跄，两只巨兽缠斗在一起。


    有蓝鲸拖缓进度，周围的其他精神体找到机会，和哨兵们一起猛攻向那只异种。


    战斗结束的同时，那只伤痕累累的蓝鲸瞬间消散，这一场战斗让它好几处地方都变成虚影。


    那个少年哨兵倒在地上，生死未卜。


    那个昨天跟在他旁边的狼耳哨兵，给他扎了一剂药剂，嘴里骂骂咧咧地把他拖进一个帐篷。


    接下来是营地修复工作，营地内一片狼藉，连她的帐篷都被砸了个七零八落。


    副团长接她下来，似乎看出了她的恹恹与茫然。


    “这是我们遭受的第五次袭营了，多亏了向导在这啊，这次战斗结束地快多了。”


    “……我什么也没做。”


    “您不需要做什么，只要哨兵们知道您在这里，安全地在这里。


    他们就能爆发出自己都想象不到的力量。”


    他看向绾鱼的目光，是一种纯粹的敬仰：


    “向导就是灯塔。不用发光，存在本身即是方向。”


    哨兵们动作很快，优先修复了她的帐篷，她老老实实得待在里面，等营地修复地差不多了，才走出帐篷。


    一路上偶尔会有哨兵大着胆子跟她打招呼。


    那些平日里沉默寡言、面对异种时勇猛无畏的战士，在面对她时却显得拘谨，甚至有些羞涩。


    绾鱼都一一微笑回应。


    她找到副团长，递给他四盒糖果，“给那些受伤的哨兵试试，或许有用。”


    她拐进了一个角落的帐篷里，一个人影在她进入的瞬间挡住她的去路。


    “尊贵的向导来这里干什么？”


    她侧身朝里面看去，那名救了她的少年就躺在角落简易的行军床上。


    “看什么看！”狼耳哨兵语气一凶，走近两步，高大的身影把她视线挡了个严实。


    “他叫什么名字？”绾鱼往他身后指了指。


    “怎么，看上他了？”狼耳少年双手往手臂上一搭，居高临下地看着绾鱼：


    “他都要死了你们这些向导还不放过他？”


    “我看看他。”绾鱼伸出手，拨开他挡路的胳膊。


    “我说你……”狼耳哨兵的声音猛然拔高，却在下一刻被截断。


    绾鱼回身，一手捂住他的嘴，一手竖在唇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小点声。”


    狼耳哨兵喉咙里的声音被硬生生堵了回去。


    温软的掌心盖在他干燥唇上，让他竖起的狼耳不受控制地抖了抖。


    他别开脸，躲开了她的手，但那股凶悍的气势瞬间泄了大半。


    绾鱼不再看他，转身走到行军床边。


    少年无声无息地躺着，浅蓝色的短发被染上灰尘，变得灰蒙蒙一片。


    脸上斑驳的污迹，却无法掩盖过分精致的轮廓。


    即使在濒死的边缘，那昳丽的容颜依旧惊心动魄。


    脸颊两侧深色的气孔，因为微弱的呼吸而紧紧闭合，如同鱼类搁浅的鳃。


    那是他身上最明显的非人印记，却也意外地融入了这张美丽的脸庞。


    绾鱼的目光落在他脖颈间。


    她伸出手，探向他颈侧。


    “你想掐死他吗？”狼耳哨兵压低了声音，却依旧警惕。


    绾鱼指尖一顿，没有回头，声音很轻：“我为什么一定是来害他的？”


    “谁知道呢，”狼耳哨兵嗤笑一声，带着浓重的愤懑。


    “你们向导的癖好不就是喜欢玩弄这种天之骄子？


    看着曾经高高在上的人物痛苦求饶，不正是你们这些精心培育的向导们……最热衷的消遣吗？”


    绾鱼微微皱眉，谁玩弄他了？


    “你别吵了，我是来救他的。”


    按下颈间的按钮，深红色的数据显示让绾鱼咋舌。


    异化值118.35%，污染值99.83%。


    这组数据一出来，预示着他现在就算不死也离死不远了。


    他的身上还有不少外伤，绾鱼凝视着这张奄奄一息的脸，心中涌起一股的复杂情绪。


    她伸出手指，带着好奇和探究，轻轻抚过他脸颊上怪异的气孔边缘。


    微凉的孔洞边缘，是一种奇异的触感。


    人类的身体，居然真的可以拥有动物的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