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奇尔的回答干脆利落，但顿了一下，又补充道：“现在没有。”


    “这个结果还劳烦长官亲自跑一趟？”


    见奇尔是这个回答，绾鱼也忍不住刺他。


    奇尔反倒是坐了下来，“要不你先预支给我报酬？”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给我来次精神图景的疏导怎么样？我能马上给你变出来。”


    他刻意加重了“变”字，嘴角勾起一个笃定的弧度。


    他笃定绾鱼不会答应。


    谁都知道精神图景疏导的私密性和危险性，更何况他只是个B级内务兵。


    这更像是一种对自己刁难，一种带着自嘲和试探的刁难。


    “好啊。”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清凌凌的声音在安静的疏导室里响起。


    简单两个字，让奇尔表情瞬间凝固。


    这是绾鱼第一次看到他完美面具上出现这么大的裂痕。


    “你……”奇尔喉咙有些发干，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前提是，”绾鱼打断他，清澈的目光直视着他眼底翻涌的情绪，“你得配合我，完全配合。”


    “绾鱼向导，”他声音略微自嘲，


    “你应该知道你这种程度疏导的珍贵，就这么……给我一个B级内勤哨兵？”


    他想从她脸上找到一丝虚伪或勉强的痕迹。


    绾鱼迎着他的审视，坦然地回视：“就因为你是B级，我们差距不大，你精神图景的强度相对可控，对我来说风险更小。”


    这个理由如此直白，却又如此……合理。


    一种混杂着失落和放松的情绪涌上心头。


    失落于自己并非特殊，放松于她并非出于怜悯。


    多年未曾起伏的情绪仅仅在面对她时，就会泛起惊涛骇浪。


    “……好。”奇尔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几分慵懒，但仔细听，仍能辨出一丝紧绷，“你不后悔就行。”


    “走吧。”绾鱼抬手指了指屏风。


    奇尔走到床边，动作利落地脱掉外套与一些零碎的装备，只穿着贴身的黑色工字背心和长裤。


    他面对着绾鱼，流畅地躺了上去。


    “流程很清楚嘛，向导大人。”


    他侧过头，看向走过来的绾鱼。


    绾鱼没有理会他的称呼，走到床边操作面板前，开启装置。


    现在讨好她也没用了，喊大人她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待会情况不对，该强制退出还是得强制退出。


    金属环扣精准地锁住他的手腕，将他的双臂固定在身体两侧。


    接着是脚踝，然后是腰部、胸膛，最后是……颈部。


    一条比手腕束缚带略宽的颈环不容抗拒地扣住了他的脖颈，再加上他还自带有监测环的项圈。


    两者牢牢锁住他的脖颈，稍有不慎就会有窒息的风险。


    两道风险装置，带着一种强烈的屈从意味。


    束缚带在他皮肤上勒出浅浅的凹痕，勾勒出精悍的肌肉线条。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眸深处似乎有暗流汹涌。


    但被他强行压制了下去。


    喉结在颈环的限制下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最后问一次，”他的声音显得有些闷，“你不后悔？”


    回应他的不是言语。


    绾鱼不再废话，直接伸出右手，温热的掌心稳稳地覆上了他的额头。


    她的手掌接触到奇尔皮肤的瞬间，奇尔的全身明显地颤抖了一下。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而不规则，脖子上的血管也因为突然加速的心跳而凸显出来。


    奇尔的皮肤触感出乎意料地冰凉，但在这冰冷之下，又隐藏着另一种的热度。


    像是一团被压抑许久的火焰，就像他本人一样充斥着矛盾感。


    “不要抗拒我。”


    绾鱼轻声说道，她的内心也在紧张，毕竟是第一次。


    她闭上眼睛，释放出一缕精神丝，小心翼翼地向奇尔的精神屏障探去。


    按照她的学习经验，这一步通常会遇到一定的阻力，尤其是对方是首次接受一名新向导疏导时。


    但令绾鱼惊讶的是，她的精神丝几乎是毫无阻碍地穿透了奇尔的精神屏障。


    这种情况极为罕见，要么是对方对她完全信任。


    要么是对方的精神图景已经残破到无法设防的地步。


    绾鱼直接把他的情况归为第二类。


    没有时间多想，绾鱼感觉自己的意识被一股力量牵引着，迅速坠入奇尔的精神图景。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枯败、荒凉的景象。


    高耸的玻璃穹顶处处破碎，无数碎片散落一地，不规则的玻璃碎片倒悬在头顶。


    原本应该郁郁葱葱的花园全部凋零，所有的植物都已枯萎腐烂，只剩下干枯的骨架。


    空气中弥漫着腐朽与霉变的气息，脚下不是干净的泥土。


    而是一种黏稠的黑色物质，每走一步就像是在沼泽中前行。


    这就是奇尔的精神图景。


    一个破碎的、被污染和遗弃的玻璃温室？


    绾鱼心中震撼。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是以“意识体”的形式存在于这个空间里。


    她的形态似乎可以随心所欲地变化，但她还是保持着人形。


    意念微动，她的身体便漂浮起来，避开脚下的黑泥，飘向花园深处。


    她的目标很明确：找到奇尔的精神体。


    她绕着这片死寂的花园飞掠了两圈，触目所及只有无尽的枯败和粘稠的黑泥。


    别说活着的藤蔓，连一根像样的绿色枝条都看不到。


    死气沉沉，毫无生机。


    “奇怪……”绾鱼蹙眉，心中疑惑更甚。


    精神体不可能消失，只会隐藏或者……被污染异化到无法辨认的地步。


    就在她准备退出重新评估风险时，一根枯枝猛地破开黑泥，直挺挺拦在绾鱼面前。


    上面覆盖着的粘稠物质多的挂不住，开始一缕缕滴落，看起来既恶心又危险。


    绾鱼警觉地后退一步，但更多的枯枝从四面八方的土地中冒出，围绕着她形成一个包围圈。


    她现在知道了，整个花园的土地都是“活”的。


    或者说，土地下面埋藏着某种庞大的存在，那些枯枝不过是它露出地表的一小部分。


    枯枝们越来越靠近，但它们的动作却出奇地小心，就像是害怕弄脏绾鱼一样。


    它们在空中形成一个摇摇欲坠的牢笼，逐渐将绾鱼笼罩在内。


    这时，一根在她脚边刚冒出土的枯枝试探性地朝着她的小腿位置伸过来。